比起山文华他们这些外任的学子,至少在这方面,衡玉觉得自己要幸运很多。
——她可以亲送这些长辈最后一程,可以为他们献上他们最喜欢的花,用花去祭拜他们。
肖嬷嬷是女子,几位夫子和督学都是文雅之人,以花代香烛,他们会喜欢这种“浪漫”的。
衡玉在左嘉石的墓碑前缓缓蹲下,将手中的酒杯倾倒。里面洒出来的,却是一朵又一朵饱满盛放的桂花。
“游子北望,故乡迢迢。将士南望,故乡杳杳。”陆钦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轻声哼着一曲歌谣。
见衡玉蹲着转头看向他,陆钦也缓缓在她身边蹲下,“刚刚唱的,是一曲送葬歌谣。”
“玉儿,待我逝世,你把我也葬在这里吧,正好能和老友在九泉之下做个伴。白云书院乃我埋骨之地,我欲在此处,望着书院未来泱泱千年荣光。”
衡玉拿起另一个酒杯,重复刚刚的动作,将里面的桂花倾倒出来。
桂子清香扑鼻,她听到自己说:“好。”
白云书院又来了新夫子。
这两年书院新招收一批学生,教学压力变大,刚把风声放出去没多久,就有大儒表示愿意加入白云书院。
随着白云书院声名远扬,想要招揽到大儒为常驻夫子已经不是一件难事。朝堂中还有不少高官乐意与白云书院结一份善缘,成为白云书院的选修课夫子。
衡玉站在桂树下,静静看着不远处新来的宋夫子为年轻学子们答疑解惑。
这位宋夫子只有四十岁出头,在士林间的声望却已经极高。
“在想些什么?”
听到声音,衡玉微讶,“老师你怎么出来了?”
原来在她走神时,陆钦拄着拐杖走到了她的身边。他一头白发打理整齐,十分精神。
仔细打量一番陆钦的衣着,确定他穿得厚实后,衡玉才放下心来。
“在房里待得有些闷,就想出来走走。”陆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宋夫子很年轻,水平也极高。”
“是的,白云书院的夫子怎么可能不厉害。”
白云书院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像是被时光凝固了一般,很少有什么大的变动。
可里面的人,来来走走。
学子换了新的,督学换了新的,夫子也换了新的。
她难免感慨。
衡玉笑了笑,“不说这个了。倒是左夫子刚逝世,老师的七十二岁寿辰不好在书院大办。”
“无妨,到我寿辰那天,你陪我吃碗面就好。”
衡玉勾唇,“那我亲自给老师下厨煮长寿面。”
她的厨艺不太行,但煮碗面,勉勉强强还是应付得过来的。
两人走去凉亭下棋,聊着聊着,陆钦谈到她的婚事,“你祖父托我问一问你的意见,这帝都的青年才俊还是不少的。”
“罢了吧。祖父如果真操心我的婚事,就该给我寻几个家世普通、姿容出众的美少年。”
陆钦闷笑两声,“那我代为转告镇国公。”
他还能成全这个弟子什么,都会在自己还活着的日子里尽数成全。
衡玉:“……老师你也促狭了。”她眨了眨眼,“那麻烦老师多提些要求,不拘是芝兰玉树型还是什么,只要容貌出众,都可以列入参考范围内。”
陆钦实在忍不住了,朗声大笑起来,“这样就很好。世人对女子太过苛责,你为镇国公世女,又如此资质出众,不必拘于世俗成见。”
不必拘于世俗成见。衡玉哑然,“这话倒有些不像是老师会说的。”
“我恪守君子之礼,以古之先贤来要求自己,却不会拘束于你。你此生所求寥寥,唯逍遥二字一直贯穿始终。既然所求逍遥,那一切的世俗成见都该在逍遥面前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