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红楼]大圣娶亲 一窈风 5697 字 8个月前

头上妥当了,再给黛玉换上百蝶穿花的曳地红裙,外罩缃色缂丝衫,苍绿的丝绦系着水润翠绿的玉琚压住裙角,俏生生站在地上,轻盈飘逸恍似姑射仙女。

鸳鸯又取来清水给她匀面,贾母净了手,亲自给黛玉上妆。

“活的久了,不自觉就有了几项技艺。”她围着黛玉好生打量一番,点头道:“这通身的气派,才不负你我两家的门楣。”

黛玉羞怯在那菱花镜里一瞧,看那粉面桃腮、婉转风流的女子,既陌生又熟悉,“外祖母费心了。”

鸳鸯紫鹃两个拥着黛玉先给林如海看过。

林如海只摸摸女儿鬓发,笑道:“你母亲从前就是这般打扮,玉儿还记不记得?”

贾母嗔他一眼,“她才好了,你又招她伤心。紫鹃快带着姑娘往园子里去,给姊妹们看看,才不负外祖母心意。”

黛玉又往大观园去见姊妹们。

她本就生得娉婷袅娜,这一盛装立时艳光四射,姊妹们拉着她上下细瞧,一时赞不绝口。

悟空与她四目相接,只觉心底滚烫。

黛玉出孝后几日,这夜星河满天,离恨天赤瑕宫百花齐放,香氛一直飘往下界,萦绕在紫禁城上空。

凤藻宫里灯火通明,宫人们忙而不乱,天子却还是心烦意燥。

殿内女人的叫声阵阵传来,想起晚膳时她忽然半裙染血的模样,越发坐不住,“太医怎么说?”

皇后劝慰道:“贤德妃头一胎,总是慢一些,有陛下坐镇凤藻宫,必然会母子均安。”

皇后大度宽厚,反勾起天子愧疚,“当初梓童分娩,朕却在外赈灾……”

皇后微微一笑,眼角现出几条细纹,“陛下为上皇分忧,总不能抛下国事,臣妾明白的。”

潜邸时郁郁不得志的记忆涌上心头,天子拉住发妻素手,默然不语。

皇后羞怯垂首,脸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殿内元春忽而引吭尖利一叫,唬得天子心悸不止,正要喝问太医,里头蓦然响起婴儿啼哭。

“好香啊——”

不知道哪个宫娥感叹一句,天子环视四周,院内刚打了果实的石榴树正缓缓绽开红花。

皇后一指院墙,惊愕失色道:“这才十月里,梅花怎么就开了……”

宫人们暗自称奇,顾念着规矩体统不敢放肆,天子却已是心神一震。

满宫花香缭绕,亲眼见证奇花异草葳蕤生光,耳闻隐隐梵音,他对着天际凉月肃整仪容,拱手长揖到底。

“天赐麒麟儿,朕必不负上苍厚意!”

皇后如遭雷击,身子轻轻一摇晃,撑着女史站稳脚跟。

“臣妾恭贺陛下,喜得麟趾龙种。”

南风徐徐吹起,才绽放不过一刻钟的琼葩瓣瓣凋零,落红阵阵,满天飞英。

天子心中震撼,面上勉力绷紧,扬声问:“孩子如何,贤德妃可好?”

殿门开出一角,抱琴怀抱婴儿出来。襁褓里的男婴混沌未开灵智,尚在咿咿啼哭,却生得粉雕玉琢,眉翠唇红。

天子越发深信此子不凡,伸手将孩子接过,见他不哭了,哈哈笑道:“父子连心,是个孝顺孩子!”

皇后凑过去看孩子,抱琴跪下道:“贤德妃生产脱力,怠慢陛下娘娘,还请恕罪。”

皇后亲自把人拉起来,笑道:“你伺候贤德妃尽心,本宫有东西赏你。快去看看你娘娘,荣国府还得去个信儿,让他们都沾沾喜气。”

元春灌了一口参汤,悠悠醒来,盯着百子千孙的帐子怔怔出神。产婆正为她处理身子,木钝钝已不知道疼。

“孩子……”

她焦急想知道男女,偏说话有气无力。抱琴刚进来,忙蹲在她榻边答话:“小皇子很是康健,圣上亲自抱着。”

元春点点头,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抱琴瞧着褥下的腥红就觉酸涩,帮着给她擦了身子,拉那领头的魏产婆去一旁说话。

“娘娘的身子……”

魏氏是王家送进来给贤德妃接生的婆子,身家性命全在王子腾夫妇手里,不敢不尽心。

闻得抱琴询问,她左右瞧一眼,压低了嗓音:“瞧着……不大好。”

抱琴心一揪,“可是那药?”

自太医诊出男胎,贤德妃就苦心孤诣谋求圣心。产期原本还有几日,是她一心为腹中孩子增加筹码,特意挑了皇上生母的诞辰,又有心让皇帝怜惜她产子不易,故意求了他陪着用晚膳,再事先偷偷喝下了药汤。

皇上今日胃口极好,有道素三鲜很合他脾胃,偏偏放的有些远,他又不耐烦宫女伺候布菜。娘娘就亲自起身为他夹取,不知何时破了羊水,污血顺着腿流了一地,皇帝吃了一惊,连金筷都掉了。

产婆是早就养在殿里的,请脉的胡太医也早早被收买,本是万无一失的安排,谁知却出了纰漏。

——贤德妃娘娘难产了。

孕妇用药本就需要小心斟酌,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用什么药材都要太医院几次商议,这回却是她们擅自偷煎的催产药汤。

这难产的缘由若是追究起来,难说不是那药的缘故。

想起方才贤德妃血崩难产的场景,魏氏瑟缩一颤,不敢言语。

幸而这胎是个皇子,若是个公主,让贤德妃知道往后再不能生育……

报喜的消息传到荣国府,悟空猛得从床上坐起。

这就生啦?掐指演算一番,知道是贾元春刻意早产,悟空冷哼一声,倒头继续睡觉。

他还想借着分娩的时候让贾元春昏睡七年,等着寿终正寝,而今看她自己倒腾了一身病,往后缠绵病榻,倒是不用他费心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子派人到荣国府传恩旨。满府男女都受了赏,王夫人作为贵妃生母,从五品宜人一跃成为一品夫人,是而今府里第一得意人。

老太太领着两府太太进宫谢恩,晚间出宫时,王夫人却没有一道回来,而是留在凤藻宫陪伴元春。

贾母几人脸色已不是初初入宫时的欣喜激动,反而多了三分隐晦的苦意。

悟空不关心这些,骑着自己的小白马嘚嘚护送黛玉往林府去。

林如海每五日就可休沐一日,有时公务绊住脚、无暇上门亲自去接,就由悟空送黛玉回家,顺便请教学问。

林如海见他上门,先把人发配到书房和田远志等人说话。等黛玉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踏出马车,自己牵着女儿朝后院走。

悟空看着老岳父把妹妹带走,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渐渐隐没看不见,心底就有些酸。

田远志看他情绪不高,捻须笑道:“你们府里有大喜事,怎么你竟愁云惨淡的?”

神瑛出生是什么喜事?按这辈分倒是不怕他惦记黛玉了。可老岳父护食护得紧,自己也不敢明着惦记啊!

悟空叹一声,从袖里取出老岳父留的课业,“先生且帮我看看,有哪里还需改进,我先改了,省的姑父一会又骂我。”

“怎么还叫姑父?”田远志将那课业展开,“你正经行了拜师礼,往后要叫林公老师。”

悟空嘿嘿一笑,含糊道:“叫姑父叫顺嘴了。”

悟空一生两个师父,一个是传他无上道法却撇清关系的菩提祖师,一个是五行山下救他脱离禁锢的金蝉子。

至于林如海,好好的岳父不当,当什么师父呢!

林如海听个正着,进门笑道:“这些繁文缛节上头无须太过计较,还是多花心思在八股文章上吧。”

田远志已看完悟空那文章,递给林如海再看,“瞧着倒是长进了。”

林如海果然也点头,“如此,只等府试了。这些刻板文章不必再用心钻研,读书人凭此荣身入仕,却不能把文行出处看得太轻。”

他是文人的心性,虽考中探花,实际很是看不上八股文章。

正巧悟空也不耐烦写那些颂圣的马屁文章,乐呵呵应下。

若是幼子尚在人世,应当也是这样聪慧颖悟的孩子。林如海叹一声,又开始轰人:“你们府上正忙乱,不要在我这里躲懒,快快回去。”

老岳父嫌弃他打扰他们父女团聚,悟空哼哼唧唧出了林府,嘚嘚骑着马回贾家。

头上忽而有人喊道:“下方可是宝二爷!北静王请你上楼一叙!”

悟空皱起眉头,抬眼在那旗招空隙里瞧见水溶那张脸。下马把鞭子丢入茗烟怀里,悟空在那酒肆招牌上一扫,嗤笑出声。

这不是上回薛大傻子请客那地界!

顺着那楼梯拾级而上,悟空正琢磨着把北静王也打一顿,依着贾元春如今的脸面能不能把自己保下来。一抬眼发现薛蟠正谄媚奉承北静王,不由挑眉。

这酒楼仿佛是薛家的产业,难怪北静王会搭理这薛呆子。

北静王拍拍身旁座位,对悟空笑道:“小王才从淮扬回京就巧遇贤弟,可见真是有缘。”

悟空也想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大喇喇落了座,见薛蟠不自在地干笑,便一指另一个陪坐的蓄髯男子:“这是哪位大人?恕我眼拙,这厢有礼了。”

北静王道:“你不认得他,他和你们府上却还是同宗呢。姓贾名化,表字时飞,论起辈分,与政公平辈。”

贾雨村忙欠身拱手,“寒枝不敢轻狂,宝二爷龙章凤姿,你我只平辈论交,叫我雨村便是。”

悟空噙着笑意,心底明了这是那个受甄士隐庇护却恩将仇报的小人,对北静王这堆人愈加看不上。

老岳父还是要加把劲才是。

“宝玉跟着林大人向学,而今可有进益?”

北静王道:“雨村先生还曾做过林大人家的塾师,林大人回京后公务繁忙,还不曾去他府上拜会。”

贾雨村道:“难得王爷还记得。当日雨村失了官位,各处游览山河,贫病之际得林公聘请,更亲笔荐我上京拜见政公,实乃大恩人也!”

上一个“大恩人”甄士隐还不知道在哪里疯癫,悟空可不想他惦记上老岳父,因而说道:“老师如今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为避嫌从不私下结交官员。贾大人与老师君子之交,何须在意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