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明田笑着点点头,手一倾,奏折上的瓜子皮纷纷落在火盆里,疏忽一下子蹿起一长串火苗,随后他的手一松,手里的那封奏折也掉了进去。
“诶!奏折——”有大臣惊呼。
“哎呀,手松了。”明田很没有歉意地道。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明田又问了一遍:“诸位大人,这次可还是看清了?”
有些人不解,稍微激灵一点的,站出来沉声道:“陛下的意思是,臣子们的言论和奏折对于陛下来说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陛下想烧就烧?可是,陛下,自从前楚太宗孝文皇帝以来,凡是为君者,不可不听从臣子们的建议,若是陛下一意孤行,长此以往,怕是大周国祚难存啊!”
“是啊陛下,老臣也有说一句,治国绝非儿戏……”
众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教训起来。
明田伸出胳膊示意他们停下,他站在大殿中央的火盆前,抬头看了看身侧围着的数个前朝老臣,笑笑,轻声道:“这位大人可真是会揣测朕的心意。”
“陛下,臣,不敢。”方才出言的老臣跪倒在地,口中说着不敢的话,但神态动作却显得有几分肆意。
明田伸手摸了摸自己冠冕上垂下的珠帘,忽而道:“朕可没有说你们的话如同被火烧的奏折,朕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些人,都不过如同方才那堆瓜子皮一样。”
这话就很有点侮辱人了。
“瓜子么,瓜子肉,我吃了,瓜子皮,烧了。”
明田轻声用气音说,在这寂静的几乎一根针掉地都能听见的大殿,这句话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他又道:“诸位大人,可不比瓜子皮来得好用。”
“至于前楚太宗孝文皇帝……这可真是扯的有够远的,这中间还隔了一个国祚两百九十八年的大魏呢,至于现在么,现在是大周,大周,朕最大,你们,都得听朕的!”明田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仿佛千斤顶般压在众人的心头。
“诸位大臣莫不是要误解了一件事,今日你们的身份,可不是高高在上的六部九卿,而是——前朝百官!”
“你们说,这前朝的官,为何能来管我大周的皇帝,在我大周的皇宫职责朕,难不成,你们还想延前朝国祚来治理本朝百姓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而且,朕说你们无用,你们这些人,就无用!你们的职位,当由有用之人顶上!”
“朕的大周能延续多少年,这就不劳烦诸位大人来操心了,你们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想想在前惠帝手中,自己做了多少贪赃枉法之事,再看看按着大周律法,可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华庭,杜湘。”明田吩咐道,戚华庭和杜湘向前一步,拱手行礼,明田继续道:“此事,就交予戚相华庭全权负责,带兵抄家灭族一事,就由杜湘统领。凡六部、九卿空缺一位,先暂时由其属下官员顶替,以待日后再行考较。”
许穆青在一旁瞪大了双眼看明田,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明田看了一眼,含笑道:“穆青兄,另有要事。”
许穆青瞬间来了精神。
明田继续道:“太学和国子监的学风,让朕很是不满,所以,朕打算另立一学,称之为大学,与太学并称二学,大学之博士、助教,朕筹谋三年,已有人选,其祭酒一职,当由夏玲珑胜任。”
“夏玲珑?”有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随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忍不住问:“敢问陛下,这夏玲珑,究竟是何方神圣?”
“哦,说起来,诸位大人也该有几人是她的旧识才是。夏玲珑么,昔年红楼倚翠的玲珑姑娘是也。”明田一言激起千层浪。
“陛下,不可啊!那夏玲珑昔日不过一贱籍女子,如何能当得起正四品的祭酒一职!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惹得众人耻笑,我说大周百官中有女子便也罢了,难不成真还要让天下读书人入一女支子门下!”
让戚华庭做丞相,已是让许多人不满,不过戚华庭毕竟算得上有“从龙之功”,出身和自身学识皆为不凡,他们虽有不服和不屑,却也迫于明田方才的威势不敢开口,更何况坊间更有戚华庭拒了皇后一位而选了丞相一位的传言,他们也都是半信半疑的。
可是对于夏玲珑……让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一干人等和昔日红楼倚翠的一个名妓同朝为官,许多人接受不了。
明田不在意地摆摆手,叫人拖了叫嚷着的官员下场,淡定道:“你们谁有梁红玉的功劳,能手握三军之权,官拜国公之位,得享宗庙,能青史留名,便也可出言反对夏玲珑一事。谁有?”
底下诸人,诺诺不敢言。
梁红玉,昔日亦是从一营妓爬到三军统帅之位,在一干男儿的文武百官中手握兵权,击退敌军,封爵拜将,她的功绩,虽不能与卫青霍去病相提并论,但是拿来秒杀当朝这些尸位素餐之人,却是轻而易举。
明田摆摆手,当庭拟了圣旨派内侍去夏府传话。
京都的一切事宜,明田很放心地交予许穆青、戚华庭和杜湘夏玲珑一干人来处理,随后干脆利落地当日下午就让人领了三千余名太学生,带着来福,领着十万明军北上,先和常隆老将军汇合,见了薛维,顺势之下收编了两方军马,对峙二十万戎族军马。
当然,在这期间,俘虏的戎族三王子滑苏稽一直被带在明田身侧,也就有了现在这两军对峙三千太学生念书的场面。
这样的场景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及至太阳高悬,又西移,明田还是没有让学子们停下来。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嗓子已经沙哑,甚至一些身体稍微虚弱的,已然昏了过去。
明田摆手让人将昏过去的几个学子拖下去歇息,他坐在马上一边看,一边和身旁的来福、常隆老将军两人吐槽:“看看他们,还是太学生呢,这么差的身体素质,怎么熬得过科举的九天?”
来福习惯性地不说话,只昂首挺胸,摸了摸自己的佩剑,有些跃跃欲试的看明田,如同一只想要上战场却被主人死死拉住的哈士奇。
常隆老将军只是叹气,眉眼间显出几丝复杂之色来:“文官武将,自是不同。他们是读书人,将来多以文官为主,少有喋血之人,如今被陛下硬拉着上了战场,怕是不妥。”
明田看着从一干太学生中出列,向自己走来的唐持,笑笑,高声道:“到底是时代不同了。昔日儒门子弟,也是文能锦绣文章治国、武能提枪上马□□,堪称各个是文武双全之人。如今这些太学生,自诩圣人弟子,自幼熟读圣贤书,可是离得书里头写的那些治国□□之人的距离,却是差的远了。”
正迎面走来的唐持听得这话,羞愧地低头,恭敬地朝明田拱手行礼:“陛下,您说的百遍,现在已是最后一遍了。”
唐持这人,虽说也还是三千余名太学生中的一员,却与其他人有些不同了——单说最不同的一点,他就是当日被许穆青用尿“兹醒”的那位自燃的倒霉蛋。
事后查明,自燃绝非“自燃”,而是另有嫉妒他才华之人特意做下的,当时那种情况,既能扰乱登基大典、又能除掉这位素有才名的太学生,这个计划可堪称是一箭双雕,毒辣至极。但是幕后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明田这么一个被众人传言到谋叛上位的前日纨绔子弟、今日新朝皇帝,竟肯大庭广众之下,救下一个扰乱他登基大典的人。
当然,后来的结果也是让幕后人万万不能接受的——登基大典这种形式主义的玩意儿,对明田来说聊胜于无,反正军队都握在手里了;而唐持这人,却反而阴差阳错之下,得了明田的青眼,被他提拔成了这三千太学生的首领,而幕后之人,明田甚至都没有给他上战场的机会,直接扔进了刑部大牢。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三千太学生诵读百遍圣人之言,从黎民一直念到晌午,不少人都已经累得虚脱过去,明田也终于让他们暂且歇息片刻,喝口水……然后,等会儿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