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换明田有些步履紊乱,面皮皲裂了。
他是真没想到,方才还一脸高深莫测的戚阳先生,何时也能这般皮了?
莫不是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他明田喝了一顿茶,就无师自通学会了不要脸皮的反将一军了?
明田嘴角抽搐着离开了云海斋,撑着油纸伞漫步在回廊上,有细碎的秋雨从地面上打过来,浸湿了他的衣袍摆和鞋袜,湿漉漉的,铺了大理石的长廊路面有些湿滑。
一阵狂风袭来,明田漫不经心地将伞一斜,挡住了大半的风雨,他的衣袍摆在身后扬起,鬓发乱拂开来,明明是有几分狼狈的模样,却平添了几分肆意潇洒。
路过拐角的小花园时,有秋风冷雨中的秋海棠在枝头摇摇欲坠,他很是利落的伸手折下一朵开的最艳的。一回头,就看见前头的小阁楼底下,正站着一个黄裳女子,风卷着裙摆翻飞,她肩头鬓发拂乱,正是戚华庭。
明田看了一眼,发现竟是只有她一人,不见往常她身边围着的那些侍女奴仆。不过想来也是,这里毕竟是云海斋内,书院的学子未得山长和夫子们相邀一般是不能来此的,此时又正值月试和凄风冷雨交加,来这里面见山长的学子就更少了。
只有明田,被山长戚阳先生相邀,才会在阴沉沉的天气里,拿着伞,顶着月试前夕的压力来这里和戚阳先生喝茶聊天。
明田想着想着,忽而抿唇一笑,拈花撑伞,迈步朝着小阁楼而去。
风狂雨骤,雨打芭蕉,秋海棠湿漉漉的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地上洒满了殷红或是金黄的秋海棠和秋桂的花瓣,空中隐隐有着一股幽幽的桂香。
“戚姑娘怎的一人在这里避雨?”明田高声问,举步塌上台阶,面上扬着笑意。
戚华庭见是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直至后背挨上木窗,退无可退,又兼小阁楼门锁着,只能站在拐角的避风处,袅袅婷婷地看明田。戚华庭低头,面色平淡,毫无笑意:“周少爷说笑了,这里是云海斋。”
戚华庭的话语中隐含了警告,明田像是没听出来似的,只径自地上了台阶,收了伞躲在小阁楼台前,距离戚华庭不过三步之遥。这里是个避风处,没有凄风冷雨相加,却能把庭院里的雨景看的清清楚楚,明田衣袍摆上有雨水辘辘而下,身上隐隐带着一股湿冷。他放了伞,手中拈着秋海棠,掌心有股凉意,直渗入心肺。
见他收了伞,像是要赖在这里不走了一样,戚华庭轻声问:“天色渐暗,周少爷不回学舍吗?”她说这话,眸光似有若无的扫过明田脚边被他放在墙角处的油纸伞上。
油纸伞收拢靠在墙边,有水流顺着伞骨留下,不过片刻间就在地上汇成了一条小溪。
明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唇角微勾。若是换了他人,嗯,这里的他人,特定指的是许穆青,怕是早就忙不迭的把自己的伞让出来给佳人了,然后自己傻乎乎的站这儿等着天黑雨停了再回学舍,由此结成一段雨中送伞的良缘。
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说不定这一次雨中让伞就能又成就一桩美满姻缘呢——但是,这事放在明田身上……
明田笑了笑,装作听不出戚华庭的潜台词一般道:“也是巧了,竟在这里碰见了戚姑娘。姑娘身边的下人呢?”
戚华庭低声道:“去屋舍拿伞去了。”
明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右脚微勾,把油纸伞勾起拿在了手中,向前走了两步,手臂微伸,一副要递伞给她的模样,看戚华庭有些意动,又突然停下了。
“看戚姑娘的模样,是想让明田把这把伞让出来?”明田咧嘴问道,眸光闪着不知名的光,在秋末暗沉沉的雨天里,格外的耀眼夺目。
戚华庭噤声不语,眉头微蹙,身形微动。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便是怒起来,也是光彩夺目,自带一番气度的。
明田继续道,拿着伞的手却收了回来,伸手摩挲着伞面的红梅,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只可惜,明田的伞可是红楼倚翠的玲珑姑娘所赠,上头还有玲珑姑娘的丹青,要是就这般给了别的姑娘用,叫玲珑姑娘知道了,可是要饶不了明田。”口中说着这样胡诌泼皮的话,还是对着再规矩不过的大家闺秀,明田是半点羞愧或是不好意思也无,一脸正色,仿佛真的很舍不得这把伞一样。
戚华庭敛了神色,温声道:“既是玲珑姑娘所赠,周二少爷还是自己留着用好。不过玲珑姑娘那般剔透的一个人,周二少爷竟也能拿到她的丹青,看来周二少爷本是也颇为不小。”
出乎意料的,戚华庭话里话外,竟是十分欣赏玲珑姑娘,偏偏对着明田却是十二分的嫌弃,说是冷嘲热讽也不为过。
明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戚姑娘说笑了,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是我硬要把伞给你用了?我还真就不想给你用的。”明田说着,干脆的收了伞,重新放回脚边。
戚华庭只道:“周二少爷为人处事如何,想来不需我一个女子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