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刚过不久，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秋末冬初的日子，晚上七点多，只有一点萧瑟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天几乎已经暗了下来。

齐豫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说是咖啡厅，其实也不尽然，不过是校园里一处多功能餐厅，贩卖咖啡奶茶和快餐，优点是有许多供学生打发时间的座椅，而且比起图书馆，这里还可以说说话，吃喝些食物，所以在学生里很受欢迎。

十一月上旬还没有供暖，咖啡厅也并未开空调，坐在里面手裸/露在空气里太久也会冻得微微僵硬。

齐豫把手伸进暖手抱枕里，右耳戴着耳机，正坐在圈椅里，面前是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她正和钱三一聊天，这是约好的视频时间，二十分钟前她还坐在这里完成导师布置下来的项目。

“最近课业怎么样？还忙吗？”

清澈稳重的男声顺着耳机线响在耳中，钱三一坐在屏幕那侧，露出一个关心的神色。很显然，他现在也在学校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但总归不会是图书馆，那里可不允许小声说话，或许是麻省理工某一处咖啡厅也说不定。

他穿了件黑色的宽松v领针织衫，内衬是白色的衬衫，棕榈绿与金红相间的领带整齐地打在雪白的领口下面。他戴了副眼镜，外套搭在右手边的扶手上，身后是晴朗的天光，餐厅倾斜式的玻璃反射的光线，在他头顶的黑发上投下微微斑斓的色彩。

“还好，”她笑了笑：“就是跑得麻烦，不过也不碍事，他们很在乎我爷爷奶奶的面子，不会为难我。”

曾经她坚信自己会把中文一路念下去，完成幼时的愿望，成为奶奶唐旗手下的研究生。只是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世事不定，研究生她并没有再继续读中文系，而是转向了新闻学方面。

最近导师给了她一个项目，想要数据就得亲自去跑新闻，对于没有资源没有基础的她来说确实完成得有些艰辛，毕竟新闻方面的人物她并未曾有过结交，本科四年经营起来的师生人脉全然变成鸡肋，不过还好，所幸她的家人在学术界的地位不低，合作方看在她家人的面子上最起码不会刻意为难她，这也就够了。

钱三一在大学毕业后，听取了蒋昱文的意见，经过慎重的考量后还是决定出国继续深造。他现在在麻省理工，和齐豫隔了13个小时的时差，处于能看见却不能触摸的状态。

他在麻省理工的课业也未必轻松，无数次，齐豫透过屏幕，看到他在图书馆里、咖啡厅里、教室里、宿舍里埋头，笔尖抖动得飞快，公式顺着钢笔尖流泻出来，然后飞快被划掉，废稿纸一张接着一张报废。如果在宿舍，她还能有幸见到他的书桌被揉成纸团的草稿铺满。

有的时候，他们可以静静地呆在一起数个小时，不说话，只要开着摄像头，在学习课业的间隙抬头看一眼对方沉思着的眉眼，就觉得安定又美好。

偶尔有的时候，他们也会不满足于隔着屏幕的几段画面，迫切地渴望着对方的声音，于是就像这样面对面坐着，耳朵里戴着耳机，挑一个不需要那么安静的地方，放下手里的任务，好好地跟对方说说话。

时差或许是个很无奈的东西，但对于陷入爱河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迫切需要着对方的心。

齐豫温柔地看着画面对面的钱三一，她触摸不到的爱人，她目光贪婪地从他干净的眉宇一路看到他修长的指尖，细细打量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把他现在的模样在心上刻得清清楚楚，等待下一次的重新描绘。

她看到他那边身后人来人往，打着哈欠的学生一大早就抱着大部头书或者电脑来校内咖啡馆学习。她这边空气里微微浮动着人声，不少人也在伏案学习，但也有一部分人坐在那里聊天或者用电脑看电影。

一处是属于清晨的忙碌，一处是属于傍晚的闲适。

钱三一也贪婪地看着她，她坐在屏幕那边，这样温柔地看过来，脑子里那些乱成毛线团一样的公式和实验数据就都飞出他的大脑里，给了他短暂的喘息。

她穿着一件柔软的蓝色毛衣，矢车菊的颜色，把露在外面的锁骨衬得白皙如雪。微宽大的领口把她肩部的线条衬托得很好看，深棕色的发丝柔软地垂落在肩头上，又顺着肩膀落下来，呈现出自然的发丝弧度。她一张脸白得发光，只淡淡描了眉，嘴唇上的莓果色很衬她，温柔又烂漫，看过来的时候眼里汪着清澈的眸光。

像尾小美人鱼。钱三一笑着想。

他想起四年前她的十八岁生日，整场宴会都是海洋风格，他为了配她的裙子，连袖扣都怀着隐秘的心思选了与她相配的蓝色，蛋糕上bjd娃娃那个鱼尾，也是他突然心血来潮让蛋糕师改的。

他张口，胸中有一腔柔情，话还没有说出来，另一边齐豫已经转过头去，和另一个人说起话来。

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齐豫转过头，看到认识的学长。施玚是本专业研三的学长，在专业上成绩非常优异，与齐豫不同，他本科就是这个方向，且一直都在北大，系里的师长们非常赏识他，再加上他本来就出身新闻世家，所以老师们对他一向非常看好。

齐豫和他是同一个导师，说起来算是同门师兄妹，他也给她现在研究的课题提出了非常多有建设性的意见，甚至还帮她在一开始没有方向的时候指点了人脉。齐豫非常感谢他，也非常欣赏他。他们的关系不错，在一门师兄弟姐妹们里头算是走得比较近的。

觉得坐着说话不方便，她站起来转身，把背影留给了身后的摄像头。右耳的airpods藏在发丝下面，并不会被人发觉，也就没有必要专门取下来。

“师妹，这么勤奋啊，天天看你不是在图书馆就在咖啡厅呆着，怎么不出去玩，或者出去约会呢？”施玚微笑着问，他一手抱着电脑，另一只手拿着一杯打包好的咖啡，显然是路过买一杯咖啡，看到她过来打个招呼。

“师兄开玩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进展，离老师的要求还差得远呢。”她无奈地笑了下，清艳的眉目安然又温婉。施玚也顺势笑了。

“男朋友还在国外？”他问。

齐豫点点头：“还有一年呢，他读工科，不像商科，还能早点毕业。”

施玚的面容上闪过几分郁郁，他很快掩饰过去，温声道：“也好，一心一意对做数据特别有帮助，就像师兄，虽然是个单身狗，但是好歹考场上得意，也就不那么心理不平衡了。圣诞节系里有个晚会，本科生研究生都有，院团委文艺部组织的，你要不要来？”

齐豫有点犹豫不决，施玚见状劝她道：“反正你男朋友也不在国内，杨杨她圣诞肯定和男朋友约会。你与其一个人在宿舍写报告，还不如来热闹热闹，都是咱们系的，一伙儿单身狗，凑在一起抱团取暖。”

说到最后一句，他声音里加了几分玩笑般的愤恨。

杨杨是齐豫的研究生室友，她有男朋友，像圣诞或者情人节一般晚上就不回来了。

齐豫想了想，也确实没什么安排。圣诞又不是春节，不需要一家团圆，爷爷奶奶不过这个节，爸妈又应该安排了二人世界，钱三一圣诞那会儿正快要期末考，反正肯定是回不来的。

她点头，答应了。

施玚挺高兴地和她说好一言为定，

齐豫看他离开，才坐回座位，她的身影刚一出现在屏幕上，钱三一就开口了：“刚才那个就是帮了你的师兄？”

他面色有点奇怪，齐豫看了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怎么了？吃醋了？我就和人家说了几句话而已。”

钱三一撇了撇嘴，只有男人才懂男人，在耳机里听了那几分钟他就已经知道这又是一条大尾巴狼。

当时出国的时候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本科四年他不知道明里暗里看出来她身边多少虎狼之辈，要不是他机灵，学校离得也近基本天天去找她，说不定隔三两天就得来个人想要撬他墙角。

没办法，现在单身汉总比单身妹子多，何况大学男生血气方刚，比起比较害羞的女生行动力也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