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国良也觉得自己婆娘在胡言乱语,“你别有事没事盯着酒鬼,他好欺负,他兄弟们可不好欺负,酒幺像谁你看不出来嗦。”酒幺白白嫩嫩的,和酒鬼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村里谁不说酒幺像酒鬼,也就叶英眼瞎看不出来。
他以为叶英还想着酒幺是她孙子的事,严厉警告她,“酒幺的事你想都别想,是卫军的种也不能要,要不然你就等着卫军坐牢吧。”政府规定一夫一妻制,杜花儿和唐知综是扯了结婚证的,卫军夹在中间像什么样子?
父子两不理会叶英火烧眉毛的迫切,前后脚出了门,压根不信她的鬼话,叶英急了,“酒鬼亲口说的,我还能听错?”
父子两对视眼,话都懒得说,去村里跟人摆龙门阵去了。
全家没人信叶英的话,晚饭后回屋倒床就睡,叶英却睡不着,竖着耳朵仔细听外边的动静,生怕睡着了酒鬼放火烧她们,晚上不睡觉,白天得干活,没几天她就受不住了,脸色越来越差,像得了癌症的老人,好多人谈癌色变,更不敢和她走太近,说话都不敢。
叶英在村里算彻底遭了排挤。
可也没多少人注意苏家的事了,几场雨后,天气放晴了,漫山遍野的草冒出了芽儿,零零星星的花儿随处绽放着,唐大壮天天给唐知综做思想工作,没有任何成效,唐知综就要留在村里扯猪草,唐大壮没办法,赶集时找秦书记说了这事,唐知综的原话是,“我是吃生产队的粮食长大的,建设也要建设生产队,去醋厂上班就远离了父老乡亲,违背了他扎根搞建设的初衷。”这思想觉悟,不了解他的以为他多能多厉害多有正义呢,殊不知他东拉西扯鬼话连篇,害怕去到陌生的环境吃苦受累罢了。
唐大壮算是看出来了,真让唐知综做学徒工,哪天他不高兴了,啥丢脸的事都做得出来,他们会惯着他,外人可不会,与其让他去外边闯祸,留在眼皮子底下也好,有几个兄弟帮衬着,不会穷得揭不开锅。
于是,唐知综就领了份独属他的活:扯猪草。
桃花村地势条件好,养的猪是整个乡镇最多的,12头,由村里养过猪有经验的妇女饲养,唐知综加入她们,算得上鹤立鸡群了,换作人,村里人肯定背后指指点点,哪家男同志不是捡重活捡工分高的活干,没出息的人才盯着轻松活。
但唐知综的情况特殊,他以前是啥都不干的懒鬼,肯背着背篓扯猪草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村里人怎么好意思泼他冷水,纷纷鼓励他,给他说哪儿的猪草多,让他少走点歪路,唐知综人前笑眯眯的,碰着谁都能说几句,几天下来人缘倒是不错。
唐知综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空背篓不算什么,装了半背篓猪草他就嫌重背不动,把背篓搁在路上,扯了猪草递给权二,权二兜着装进背篓,背篓装满了他就喊石磊,石磊帮他背到猪场去,这样的事,也就唐知综做别人不会说什么了,换其他人,唾沫就能将他淹死。
当然,对唐知综的表现,也有人非常不满,唐知国和唐知军的不满最为明显,唐知国是气唐知综使唤自己儿子,他做老子的都没喊他们干活,唐知综倒是心安理得,故而每每听到唐知综的声音,他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而石磊和石林听到唐知综召唤像打了鸡血兴奋不已,撂下自己的活就给唐知综跑腿去了,恨不得时时刻刻在唐知综跟前转悠,等他差遣。
他做老子的没享到半天福呢。
侄子帮亲叔任劳任怨干活,村里人不禁夸唐知综性格好,他性格不好,石磊他们不会这么积极,像唐知军,同样是叔,两兄弟就没给他干过活。
唐知军气的就是这个,都是亲叔,凭啥给老幺干活就高高兴兴的,让他们帮忙提桶水就是浪费他们时间,唐知军不知两人被老幺灌了啥汤围着老幺团团转,他挑粪施肥,经过唐知综的背篓,不禁问唐知综,“老幺,石磊他们咋只给你干活啊。”
猪吃的草是有讲究的,扯猪草前有人专门教过他,唐知综专掐嫩尖儿,像掐回去自己炒来吃似的,听到唐知军喊他,他回头,从善如流道,“我人好呗,人好不怕没人帮忙干活。”
唐知军:“......”啥意思,他人不好石磊他们才不给自己干活的?
唐知军后悔问这个问题,要撬开唐知综的嘴听到句真话比登天还难,他直接走过去多好,他弯头,把扁担换了个肩膀,扫过路边的两个孩子,止不住好奇,“怎么没见着钱大?”那可是个孝子,没理由不来扯猪草。
钱大的身体好点了,又早出晚归的,唐知综问过他两回,神神秘秘的啥也不说,唐知综又不是老妈子,问到后边懒得问了,只要钱大不杀人放火,惹不了多大的麻烦。
“不知道。”
唐知综说的实话,但唐知军听着不是那么回事,以为唐知综不爽他问东问西的,扯了扯嘴角,挑着粪朝麦地走去了,酒幺靠着唐知综,凑到唐知综耳朵边小声说,“我知道大哥去哪儿了。”
唐知综仰头,“你咋知道?”
“大哥天天背着柴回家,我看出来的。”酒幺以前天天跟在钱大后头,年后钱大就不让他跟着了,要他好好在家守屋,家里家具粮食多,防止小偷趁他们不在家偷走了,酒幺觉得钱大肯定自己上山捡柴了。
唐知综不信,钱大心眼多得很,啥事喜欢闷在心里,像挨打的事,要不是他发现,钱大谁都不会说,性格不知道像谁。
队上干活,下工时队长会扯着嗓门通知,唐知综扯猪草慢吞吞的,有时扯两背篓猪草,有时只有半背篓,他嘴巴甜,会哄人,猪场干活的人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左右猪还小,吃不了多少,唐知综扯多少猪草没啥影响。
其实扯猪草对唐知综来说不累,还有好处拿,他每天扯完猪草回家酒鬼会冒出来送他东西,有陶瓷的碗,勺子,瓢,都是些小东西,在唐知综看来没啥用处,但酒鬼允诺他,下回做件惊天动地的好事的话就送他陶瓷罐,能熬汤煮饭的那种。
唐知综挺心动的,没有锅,煮饭炒菜确实不方便,尤其煮面,就余秀菊给的斗碗,烧得黑黢黢的了,极不美观,每次最多煮斗碗面条,全家4人分,根本不够吃,多煮两碗吧,又得等很久。
但要他做好事,他去哪儿做好事,总不能喊人揍钱大顿狠的,又抱他去卫生所看病吧,多缺德的事,他做不出来。
日落西山,晚霞红彤彤的照着大地,随着唐大壮喊下工的声音响起,村外的山坳传来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粗听着像鸟发出的,细听又不是,唐知综蹲在小溪边洗手,旁边是洗锄头的汉子,“谁家娃在哭.....”
“谁知道呢。”唐知综回了句,“反正不是我家的。”钱大能忍,不会撕心裂肺地哭喊,而权二和酒幺跟着他,两人乖巧的站在后边等他,没有哭。
哭声持续,吓得回巢的鸟儿四处惊飞,李翠兰觉得声音耳熟,问地里的叶英,“妈,是不是狗蛋的声音。”
叶英停下脚步,连日几天没休息好,脑袋疼得紧,认真听了会儿,随即狂奔,“狗蛋呐,狗蛋,奶的乖孙,你咋了啊。”狗蛋在家休息好几天,害怕走树林,清晨读书是叶英送去的,村里有孩子在丽华村小学读书,叶英叮嘱狗蛋和他们结伴回村,此时听到狗蛋的哭声,叶英心纠得厉害,“来了,来了,狗蛋,奶奶来了哦。”
和狗蛋的声音呼应,叶英的声音响彻整个村庄,苏家人害怕动作慢又被人讹上,丢了手里的锄具就追着叶英跑,人多力量多,可不能让叶英被人打了,打输又得赔粮食。
叶英疾走如飞,半点不像个老人,唐知综吹了声哨子,问权二,“要不要去看热闹?”
权二小脸皱成了团,唐知综懒得问他,眼神转向酒幺,后者欢呼,“要。”
树林里,狗蛋又摔到半山坡挂着,树多草密,他没掉下去,就脸上多了两道刮痕,渗出了血丝,周围有几个比他大点的男生,木讷着脸,好像不知发生了何事,他们走着走着,突然窜出道身影朝狗蛋扑去,抬脚就把他踹下了山坡,速度快,他们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压根没看清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