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下来,手在袖子底下攥成了拳,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要亲手冲过去将夏贤妃掐死。
黄兴宝又提上来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从外貌上几乎已经辨认不出这是谁,只能从花白披散的长发上猜测这是陈嬷嬷。
她比两个小龄宫女要难审得多,还曾趁着审讯的官兵不备,一头撞在柱子上求死,肿起来的脸和一直在流血的头部就是证明。但赵誉身边的人有无数种叫人开口的法子。陈嬷嬷一生都贡献在宫里,丈夫和女儿都死了,唯剩下一个儿子,借了夏贤妃娘家的势在京城做茶叶生意。
儿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她愿意为了护主而死,但更想自己的亲骨肉能好好活下去。
陈嬷嬷不敢去瞧夏贤妃,她伏跪在地上,头上还汩汩冒着血花,声音虚弱得好像随时会昏厥过去。
“老奴有罪……老奴在夏贤妃身边这些年……”
夏贤妃站了起来:“陈嬷嬷,是谁将你屈打成招?你我主仆三十余年,你是我的乳嬷嬷,你和我情同亲母女,这些年,我可亏待了你不曾?”
夏贤妃说着说着眼泪就滑了下来。
陈嬷嬷听得她那微颤的声音,就知道她已伤透了心。可儿子和主子之间,她只能选一个。她不怕死,只怕自己唯一的骨血受伤害。事到如今,她只有一个选择。
陈嬷嬷重重地叩头下去:“娘娘啊!您要怪就怪奴婢没用吧。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奴婢为了您豁出这条命不算什么,可奴婢的儿子……娘娘啊!您也有孩子,您定然能懂奴婢的心吧?”
她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又重新伏跪下去:“皇上,奴婢的命是夏家给的,奴婢不能不为娘娘的前程考虑。苏家一个又一个的送女人进宫,娘娘要自己的位子不受威胁,哪能无动于衷呢?皇后娘娘后来居上,一入宫就入主后位,温淑妃跋扈,给我们娘娘多少气受?苏嫔的死与其说是我们娘娘做下的,不如说是被温淑妃逼的!难道受欺的人就连反抗都不能吗?”
上首没人说话,郑玉屏抬起头来,指着她喝道:“难道自己受了气,就要拿别人的命来填吗?”
夏贤妃冷笑,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陈嬷嬷又道:“也请皇上站在娘娘的立场上想一想,自己进宫十几年,还替皇上生下了公主,可皇上待娘娘是什么样的?任哪个新人入了宫,都可以受到皇上不同程度的宠爱,可娘娘呢?娘娘做了十几年的贤妃,皇上连句话都懒得与娘娘说,换做是皇上,心情又如何?”
赵誉嗤笑一声:“原来贤妃做了这么多害人的事,却是朕错了?”
郑玉屏替赵誉鸣不平:“这有什么不平衡的?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不成?自己不思如何更好的奉君,却把错处都怪在别人身上?若是后宫人人如此,岂不天下大乱?这样的人还管着后宫的人和事儿,真真是笑话!自己的德行都不好,拿什么来叫人信服?”
夏贤妃冷声道:“郑贵人,你放肆!本宫此刻还是贤妃,你位分低微,这里可有你说话的地儿?”
郑玉屏住了嘴,只是眼睛愤愤地盯着夏贤妃。
夏贤妃转过头来望着赵誉:“皇上,陈嬷嬷被屈打成招,自然人家叫他说什么她就说什么,这种话不足作为指证妾身的证据。妾身多年来与世无争,皇上都是瞧在眼里的,便是皇上不信妾身,也该信太后娘娘的眼光。妾身是太后娘娘亲自接进宫的……”
“不错,人是本宫接进来的,可本宫没有叫你祸害本宫的孙女儿!”
外头,太后的声音中气十足,一面说一面跨步走了进来。
夏贤妃有些意外,她叫人去请太后,但她的宫门被守着,下人根本没机会出去。太后却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缓缓跨过门槛,夏贤妃看到躬身立在太后身后的,是黄德飞。他已将审问出来的结果都告诉了太后。此刻,太后看过来的目光是失望中带着恨的。
她确是太后的外甥女不假,可光华却是太后的亲孙女。她叫人把光华引导成这个样子,一次次的害宫中的妃子们没了子嗣,太后又岂会原谅她?
赵誉亲自过来扶着太后坐了。
黄兴宝又把小崔子等几个人提上前来一一细数罪状,之后,大殿中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