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场面一时陷入胶着之中。

千岁和四方宗主彼此目光不善,衣袍袖摆皆被鼓荡灵力震得肃肃而飞,像极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前奏。

楚佑虽说安安静静待在妖族那边,安静本分,瞧不出半分祸害来,但手指上牵的杀意丝线却实打实是天罗地网。

叶非折甚至怀疑他要干一网打尽,渔翁得利的活。

因此,气氛也紧绷到了极处。

仿佛下一刻就会刀光剑影齐飞,流沙走石一片。

旁人不敢掺合到神仙打架里,皆默不吭声地退了好几步,将场子让给这两人,只剩下瘫在原地不能动弹的萧家家主与萧渐羽两人扶着腰,目光绝望若死。

只有玄渚自恃修为,非但不退,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掺合进来。

他斟酌了片刻,努力让自己小心思不变得那么明显,连说话都委婉起来:

“我觉得吧,叶道友既然持了魔道的圣刀不平事,自该回去做魔尊比较好。”

不错,然后美人就可以摆脱魔道这摊事,忙里偷闲,来他的妖族和他朝夕相处。

多么美妙的未来!

想必美人如此急切想要迎叶非折回去,乃至于不惜低声下气软语求人,也是有这个原因。

玄渚深为感动。

美人为自己甘愿做小伏低,这是何等叫人难以消受的深情厚意?

哪怕妖族魔道立场不同,哪怕他身为妖尊不该插手人家家事——

但美人情谊,怎可不回报一二!

叶非折:“……”

四方宗主、千岁和楚佑争得头破血流倒也罢了,你玄渚来掺合什么热闹?

莫非在他不知道,原著没有提及的时候,妖魔两道已经达成了同盟?

叶非折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亮出了自己腕间的不平事。

他面无表情反问道:“我想去何方,应当是我自己的事?”

叶非折出刀时三重刀光还深深刻在众人脑海中,难以忘怀。

没人自信能接得住他三重刀光。

全场更加安静如鹌鹑了,连玄渚也自觉地闭了嘴。

唯有四方宗主和千岁两个,一个眼神温和慈爱,一个眼神殷殷期盼,虽说意味各不相同,但其中的热切却大同小异。

哦,兴许还要加上一个暗中窥伺,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他一网打尽的楚佑。

四方宗主张了张口,说:“非折,你是我关门弟子,重视非常。我知你心中定然尊师重道,四方宗,才是你的家,你的归处。”

听着他这番话,萧家家主和萧渐羽忍不住面容狰狞地吸一口气冷气。

狗屁的尊师重道!

您尊师重道娇弱可怜的弟子可是打得我们现在都没起来!

千岁也张了张口,说:“阿折,我知你心中定然是最挂怀千岁忧的,我们一同回魔宫去,刀剑在手不好吗?”

天知道千岁已经委曲求全到什么程度。

为了叶非折能回魔宫,他甚至愿意捏着鼻子忍受暂且和宿不平和平相处。

他甚至强迫自己说出了刀剑在手这个词!

楚佑碍于身份易容,不得言语。

然而他灼灼眼神,和掌中无形的杀意丝线,已经说尽一切该说之语。

不过是不惜代价,不计后果而已。

叶非折心中自有计较。

千岁忧的事情,无论他花费多少力气,无论后面隐藏的是怎样的真相,叶非折也一定要搞清楚。

但是事有轻重缓急。

如若叶非折没有记错的话,按照原著进度,此时离四方宗主被害身死不远。

四方宗主纵然看着疏冷高远,却是个实打实的实心眼,说是信任池空明,就一点不含糊地对这位一同长大的师弟交付了十分信任。

包括温愧云,阮秋辞在内,甚至包括四方宗弟子上下,均是对这位温和好说话的大乘真人十分敬重。

这绝不是三言两语的提醒便可以解决的事情。

叶非折如果不亲自跟着四方宗主,难以放心。

四方宗主护他良多,偏心他良多,桩桩件件,叶非折难以回报,唯有在牵系四方宗主生死安危的事情更多尽心而已。

叶非折有了决断后,便撇开目光,不再去看千岁:“我自是要跟着师父一同回四方宗去的。”

他没看到千岁骤然黯淡下去的神采,也刻意不去感知楚佑瞬间松散的满天杀意丝线。

当真奇怪。

若说他不忍看见楚佑揪心,叶非折能理解,但千岁那边——

连叶非折自己也想不穿他在不落忍什么。

“等等!”

地上传来一阵高呼。

萧渐羽想要离间的心始终不死,哪怕是肺腑处传来几近断裂的疼痛,也无法阻挡他振臂高呼:

“万望仙首慎重!”

他如此的卖力下,四方宗主终于转过头,淡淡给他一个眼神。

含义很明显:

倘若不说清楚,你这挑拨离间的小子就要倒霉了。

萧渐羽强忍痛楚,兀自说下去:“叶非折的来路诡异,来四方宗不过是潜入仙道,意图对仙道不利,万望四方宗主慎重考虑,莫要引火烧身啊!”

第一个接话竟然不是四方宗主,而是他师弟池空明。

池空明:“呵呵。”

晋浮:“呵呵。”

萧渐羽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请教池空明:“难道是晚辈所说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应该啊。

池空明在原著里不应是最伪善的伪君子吗?在他没背叛四方宗主前,表面上装出的是凡事事事以四方宗、以仙道为先的模样,应该最在意自己的话才是。

池空明怜悯道:“没什么,你高兴就好。”

乘着这机会多高兴高兴,毕竟以后都说不定高兴不起来了。

晋浮也怜悯道:“没什么,你高兴就好。”

年轻人,永远不知道为了一瞬间的高兴,要付出怎样的永恒痛苦作为代价。

萧渐羽:“???”

最后还是四方宗主发话,让萧渐羽得以把话继续说下去:“无事,你把你心中所想,说完便是。”

他神态无喜无怒,像是盖了一层雪,落了一层薄霜,才能做到如此极致的淡漠。

剩下的三宗宗主看见自己老友这个样子,不禁打了个咯噔,先行替萧渐羽在心中上了三炷清香。

太好了!

看来是自己冒死进言终于打动四方宗主,让他向叶非折起了疑心。

萧渐羽强行按耐着心中的狂喜不止,一本正经道:“叶道友为不平事,魔道圣刀所认之主,想必大家有目共睹。”

他一指叶非折,大义凛然:“如此跟魔道牵扯不清之人,必定包藏祸心,怎么能放心让他进仙道?”

池空明又扯了扯嘴角:“呵呵。”

萧渐羽被他那么一打断,又一头雾水:“我哪里说错了不曾?”

池空明:“你高兴就好。”

他当初没被挖掉眼睛前,也是那么说的。

池空明抚摸着眼睛,竟感到了一丝惆怅。

与此同时,萧渐羽看见叶非折好整以暇伸手,弹了弹不平事的刀刃,冲他一笑。

不平事悠长的一声刀吟,像极之前将萧渐羽淹没得第一道道光。

萧渐羽被他压得发麻的腿第一次有了知觉——

腿软了,还有点抖。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再者,四方宗主收叶道友为徒时,叶道友修为平凡,分明与普通弟子无异。”

他这话还没说完,叶非折又冲他一笑,弹了第二次刀刃。

萧渐羽忍住牙齿的发颤:“他今日强夺我萧家不传之宝,用以提升自己修为,显然是强取豪夺,鲜廉寡耻。如此与魔道关联密切,又居心叵测不仁不义之人,万望四方宗主慎重考虑!”

凭什么?

萧渐羽觉得自己内心似有一团熊熊的火在烧,烧得他不甘,烧得他难受得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

凭什么同样是穿书,叶非折就能风风光光在四方宗做他的亲传,在魔道做他的魔尊;而自己就得在萧家提心吊胆,随时随地担心会被男主找上门来灭族,成为炮灰?

凭什么同样是穿书,叶非折有大把人争着抢着关心他,对他嘘寒问暖,掉一根头发丝也要心疼;而自己就得强颜欢笑讨好萧姚,讨好萧家家主这个老不死,才能有一席之地?

凭什么同样是穿书,叶非折就能吸纳那团男主都吸收不了的力量;而自己只能无数次被其拍飞,望而兴叹?

萧渐羽执迷到生了心魔的地步。

叶非折不死,他的心魔不除。

叶非折第三次冲着他一笑,也第三次弹了刀刃。

他的笑像是擦着刀剑利刃喷薄而出的一捧最艳丽鲜血,衔在唇间的一朵鲜妍带刺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