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口黑锅,冷哼道:“本座做事,何须他人来指指点点?”

四方宗主冷然看他,剑身出鞘半截。

眼看气势一触即发。

萧家家主不想做被无辜殃及的那条池鱼,出来打圆场道:

“众位有所不知,楚佑虽说是祸世,也实打实的是我嫡亲外孙。”

千岁忽然觉得萧家家主非常碍眼。

他饶有兴趣地勾起唇角,慢慢、慢慢地问萧家家主:“哦?家主是在暗示我们,楚佑不在,所以可以先从家主身上讨这笔债吗?”

萧家家主不着痕迹地躲到了四方宗主身后去。

四方宗主不着痕迹地移开脚步,以便萧家家主能重新暴露在千岁视线里。

借刀杀人之意非常明显!

萧家家主擦一把冷汗,再也不敢卖关子,直接道:

“我派人去楚家将他母亲,也就是阿姚的遗骸带过来,认祖归宗葬入祖坟,再大肆加以宣传。我有把握,楚佑定会前来,只是这把握,不便明说。”

当然不便明说。

因为萧姓是被萧姚抛弃的姓氏。

萧家人是萧姚不认的家人。

萧家是萧姚至死也不肯回去的地方。

真来认祖归宗那一套,萧姚泉下无知无觉,也足够把楚佑恶心一番了。

千岁不情不愿收敛杀意,不忘威胁道:“如果到时候楚佑不来,我先杀你祭坛。”

四方宗主神情动了动,又不着痕迹地遮住萧家家主。

杀人祭坛什么的…等那时候再说吧。

现在先留着萧家家主。

萧家家主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兢兢业业谋划搞事,终于有人认可了他的心血,认可了他的成果所在!

四方宗主和千岁各自侧首,各自吩咐道:

“传令下去,集结人手去往萧家。”

宿不平在那里似笑非笑看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非折默默在心里将宿不平骂了很多遍。

托他翻脸得猝不及防,阵法启动得猝不及防的福,叶非折根本未有准备就在传送阵法中被颠得昏天黑地,哪怕到了实地,也缓了好一会儿才不那么头晕脑胀。

他打量了一番周遭环境。

荒郊野外,林影深深,脚下的地是最普通不过的实土地,远处的山最普通不过的小丘壑,普天之下最不稀奇的景色。

叶非折一时半会儿还真辨认不出这到底是哪儿。

“临平萧家。”

系统闷闷告诉叶非折。

“就是楚佑母亲萧姚的那个临平萧家附近。”

萧家…

宿不平送叶非折走的时候,曾没头没尾地给叶非折传音了一句话:

“你如果信得过我,如果想要重拾修为,就去临平萧家。”

看样子魔道圣尊是独断专行惯了,连叶非折信不信,想不想的犹豫功夫都一块儿给免去,直接把叶非折送来萧家。

现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叶非折很快不再多想,唤了一声楚佑:

“你觉得如何?”

“尚可。”

不是楚佑惜字如金,是他已经实在没力气,也没心思多说哪怕一个字。

彻底觉醒祸世血脉、镇压阴神、正面迎上千岁与四方宗主两个…

每件事都是旁人穷尽一生不可及的登天之难。

楚佑在同一时间一口气做了。

别说他是什么天命之子,就是他是天道本身,此刻一样不管用,一样不可能无事发生活蹦乱跳。

吸收来的煞气还在噬咬他每一寸经脉,而阴神仍然贼心不死想要反扑。

祸世血脉就是这样,吸多少煞气,就得承受多大痛苦,无时无刻,如跗骨之疽。

不是煞气为祸世所用,就是祸世被煞气逼疯。

然而人哪里能扛得住每时每刻无处不在的折磨,人如何能与毫无神智,也不知痛苦为何物的煞气比心神坚定?

所以祸世到头来全被逼疯,成了真正为祸世间的祸世。

否则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想一步登天,又想不费吹灰之力?

叶非折想要伸手去扶住楚佑,却被楚佑一把甩。

“叶非折。”

少年垂着眼睛,看不清他的神色,声音却很冷,乍聆之下,好像仍是神完气足一个人。

“你给我滚。”

“滚?”

被人用这个字,叶非折倒是第一次。

他喊别人滚的时候,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字会有朝一日用在自己身上。

叶非折没多大反应,反倒是无事发生般笑起来,微微一抬眉:

“我为你出刀,现下该知道的都知道我和祸世是一伙的,天下不容,你让我滚哪儿去?”

随便去哪儿。

四方宗主、宿不平、甚至千岁那儿,都比他好。

楚佑想。

人总是矛盾又善变。

尤其触及到情爱这两字时,来回反复的想法能把多愁善感的人给折磨疯。

楚佑不算善变,和多愁善感沾不上边,却也不肯免俗。

他容纳阴神,唤醒祸世血脉的时候想的是只要能独占叶非折,祸世就祸世,谁在乎。

等现在祸世血脉的劣根终于要体现,他血脉内煞气叫嚣着露出险恶面目,楚佑维持神智的那根弦险之又险要绷断时,楚佑又反悔了。

他总是想要叶非折好的。

一边是理智,一边是欲|望,楚佑只能乘着尚未一边倒的时候,尽可能让叶非折远离自己。

“算了。”

伤重的人总有点特权,叶非折不和他一般计较: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在去魔宫前,也问过楚佑相同的话。

当时被楚佑反问回来,因为任务的缘故,就此作罢。

但这次叶非折问出了口,他纵有千般不是,许诺过的事情不会轻易骗人。

就是说楚佑哪怕问到任务的事情,叶非折也会如实回答。

我不想了。

叶非折想。

他本来就是最骄傲自负的性子,宁愿自己蒙受百倍千倍的损伤,也不愿意欠别人微末一点人情。

奈何叶非折自从入了这个世界以后一直在欠人情。

从楚佑欠到宿不平,从宿不平欠到四方宗主,再从四方宗主欠到千岁。

他骗得人一颗真心,骗得人团团转,转得把叶非折裹成个作茧自缚,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大包袱。

压死活该。

楚佑为他暴露的祸世血脉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想了。

管他娘的狗屁任务。

谁爱做谁做,谁爱黑化谁黑化,谁爱完成谁完成。

关他屁事?

叶非折想。

难道他能从自己世界里修炼至渡劫飞升,还怕在这里重新来过吗?

真可笑,也真懦弱。

叶非折想了很多,骂了很多,最后又笑起来。

那是个真正释然轻快的笑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眼里有盈盈的笑意,转成潋滟波光自眼角倾出,扫过鸦羽般的眼睫,染墨的眉,也淌开在雪一般的皮肤底子上。

绘成浓墨重彩,又鲜活无比的惊人绝色。

祸世血脉发作下,楚佑理智已是摇摇欲坠。

他顺循着自己的本能,张口问道:“千岁忧…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吗?”

要不然千岁怎么会特意用它来威胁叶非折?

祸世血脉,就是一等一只许州官放火的混蛋。

只许自己为祸世间,不许有人夺的威风。

楚佑身为祸世血脉里一等一的佼佼者,自然更是这样。

他只许自己做叶非折眼中重要的唯一,不容有其他任何特殊的存在。

哪怕千岁忧是把剑也不行。

叶非折想了想,觉得自己和千岁忧的渊源还真不是一言两语能够解释得尽的。

于是他敷衍说:“这件事情说来很长,我从头说给你听?”

如果楚佑神智清醒时,兴许真会听叶非折说下去。

但现在的楚佑,是被祸世侵蚀全部神智的楚佑。

叶非折的回答对他而言,等同于再一次的逃避和欺骗。

“不听。”

他圈住了那一袭红衣。

不同于千岁那次在他掌间如流水溜走的衣袖,楚佑是真正圈住了,抓牢了他想抓的人。

落到实处时那种欣喜难以言表。

像是他抓住镜花水月,抓住毕生美梦。

满足之后,是更加害怕失去的恐惧空虚。

也是更想占有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