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500
可爱的小女孩啊。
我问你,亚瑟王是真实存在的吗?
―
亚瑟王的死,象征着神代的结束。
在今天,以碎片的姿态,苦苦维持着神代最后神秘性的岛屿在坍塌里重组。
这是,属于人代的新生。
草叶妖精折断了透明轻薄的翅膀,在烈风吹拂里化为尘埃。
升腾上涌的海水伴随着大量的光点,在波澜起伏里燃烧。
那是曾活在不列颠尼亚的自然妖精,那是护佑圣湖的仙女在坍塌里沉睡。
以长生种的生命所铺就出的梦幻美感,成为了最冷酷的仙境。
遥远之处,岛之主肆意的笑着,踮足站立在海洋之上。
她踏着深海之下的白垩之壁,踏着王城,塌着整个不列颠尼亚。
于汹涌的海水上狂舞。
一圈圈的旋转里,她裙摆飞扬如花。
摩根浑身逶迤出灵子。
她头戴恒星的冠冕,踏碎的星光,在海里漾出粼粼的波纹。
光的涟漪流成泪水,溢满心湖。
她一边落泪,一边扭曲微笑。
摩根·勒菲,不列颠的‘岛之主’。
不列颠尼亚是她的所有物,也是她的化身。
她终将随不列颠的破碎,一同死去。
然而,明明知道会是这样,又为什么用尽一切也去毁灭呢?
破碎的理想。
素白高远的王座,为子民献上一切的王。
理想的怪物,被正确支配的一生。
她的姊妹,高洁正直的少女。
身着洁白的长裙,黑色的发带束起她金色的头发。
摩根趁手去触碰那个易碎的幻影,而碎影里的阿尔托莉雅,正瞧着她微笑。
每一次剑光的落错里,少女骑士裙摆飞扬,像盛开的白百合。
善良的,阳光下的笑脸。
她向复仇的魔女伸出手来――
‘王姐。’
‘我们一起。’
一身黑裙的摩根,与那理想的光影成为鲜明的对比。
她跪坐在抚摸不列颠的漆黑之海里,身下汹涌着晦暗危险的潮水。
而她梦里的少女骑士,却连铠甲都显得纯白。
湖色的眼眸那么温暖。
于是在那温暖里,摩根薄荷色的眼眸清冽出薄冰一样锐利冷硬的情绪。
尤瑟王女的手指躺在黑色的海水中,水波微漾里,愈发苍白。
纯白的少女骑士维持着完美到虚假的笑容,等待她的回应。
摩根深深地垂下头去。
满头铂金色的长发漂/漾在水里,像无根的藻。
过去的星光在她的眼里轮转。
不列颠尼亚,不应该是让人难过的地方。
她被誉为‘纯白骑士姬’的姊妹,应该带着笑容周游不列颠。
做她愿意做的事,成为想要成为的人。
永远为了女性和孩子伸手而去,为了需要帮助的人而战,作为一名骑士行走在理想的旅途里。
因为率直善良的鲁莽挺身而出,偶尔因为好心干了错事被凯责备,永远在一旁搅混水的梅林让事情走向变得奇怪。
摩根一直都在看着她。
温柔,坚定,豁达。
可以因为一句话去给小孩子扎纸玩具,替小姑娘去喂兔子,帮需要养家的人去猎鹿。
即便不去拔出用以选王的‘必胜黄金之剑’,她也是永远的少女。
是值得整个不列颠去憧憬的温柔清贵。
王坚信着‘笑容’不是错误,背弃大山一样沉重的责任,拯救了不列颠。
但是不列颠却没有为她做到任何一件事。
摩根深爱着不列颠,将其化为自己的东西,成为不列颠的‘岛之主。’
摩根憎恨着不列颠,厌恶剥夺了阿尔托莉雅的‘人性’的国家。
被神明化的国王,绝对的正确令人产生恐惧。
摩根,阿尔托莉雅,不列颠尼亚。
她和她……他们。
都将在神代碎片的逝去里一同死去。
摩根看见了。
遥远之外,自后世来到这里补正‘错误’的人类少年。
他高举光辉,圣杯化作最明亮的太阳。
“――我乃无垢之人,坐镇圆桌灾厄之位。”
那声音那么嘹亮,激昂到足以唤醒太阳。
但他的声音又那么轻微,微小的仿佛只是一声叹息。
泪水滚出清澈的薄荷色,魔女在命运里垂泪。
她向着自己所幻想的温柔,递过手去――
纯白的少女骑士,微笑着牵住了她的手。
“王姐,我们一起回去吧。”
纯澈,真挚。
摩根记忆里的少女,眼底湖色,清冽如昨。
“阿尔……托莉雅……”
幻象的碎片落在摩根的掌心里,握紧手掌后,于指缝里露出微光。
连带着岛之主幻想中的纯白骑士一起,重归神代碎片的思念之中。
她们将一起在支离破碎的不列颠里沉睡,直到连星星都毁灭的那一天。
三月温柔的风。
小阿尔托莉雅柔软的脸颊。
不列颠赤龙概念的化身,最温柔的少女骑士,最威严的国王。
“……如果。”
如果她能够一直只是纯白的骑士,就好了。
如果能够不要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时代,诞生出这么温柔的人,就好了。
我的姊妹,我的阿尔托莉雅。
飘摇的小船摇晃在汪洋之中。
遥远之处翻折着细长的苇草,被海水吞没后,像无根的海草在水波里晃动。
黑之圣母重归纯白,复仇结束后的她,一如凯所评价和记忆里的那样。
脱离于尘世的高洁,女武神一样的壮丽坚毅。
薄荷色的眼眸,坚定不移的信念。
摩根在灵子炽烈的燃烧里,眸光熠熠。
“卡美洛不应该存在,你的王权当属于我。”摩根冷冷地嘲笑着,“尤瑟王老糊涂了,竟然将一切都压在你这个愚笨的骑士小姑娘身上。”
以憎恨诉说出的高洁,威光明烈到不可思议。
“我无可救药的姊妹啊――不论多少次,我都会向‘你’复仇!”
她哭着,她笑着。
深爱着,憎恨着。
谨以此身,化为复仇的魔女。
足以烧穿太阳的愤怒和爱恨,在灵子的逸散中消失殆尽。
avenger,摩根·勒菲。
――重归英灵座。
岛之主的逝去。
不列颠尼亚最后的神秘性流逝殆尽。
雷声渐渐隐匿。
随着圣杯被奉还于天,人代的太阳代替了神代最后的。
在撕裂云群的光束里,立夏看到了贝尔芬格真正的模样。
栗子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兽类一般竖直的瞳孔。
陌生的颜色,陌生的脸,只有神色还是立夏所熟悉的怠倦感。
魔物微眯着眼眸,好像随时都可以这样睡过去。
金发碧眼,眼眸澄明如湖的,始终是亚瑟·潘德拉贡。
那位人王的清俊外貌,从来不属于贝尔芬格。
他是来自深渊之底的,冠以‘怠惰’之罪的魔物。
他是来自神代最后一块碎片的末代人王。
人王亚瑟的躯体躺在飘摇的小船中沉睡,他终将去往其他王所憧憬,却只有亚瑟王能够抵达的理想乡。
贝尔芬格的虚影,立在小船的遥远之上。
静好的蓝天下,覆没不列颠的海水汹涌动荡。
海涛在声嘶力竭的嘶吼。
魔物很安静的回眸,很安静的看着梅林撑着船,流淌去遗世独立的理想乡。
“岛之主已成过去。”
一声叹息里,花之魔术师将这一事实昭告整个不列颠。
无论那些还活着的,或者已经死去的。
梅林的背影之后,浩浩荡荡地飞着自然的妖精。
妖精们用人类无法读懂的文字,唱了一曲又一曲哀宏弥远的诗。
关于黄金一样的理想和正直温柔的骑士精神。
花与剑与不列颠,在顺流向理想乡的路上永远沉睡的王。
蝉翼一般透薄的,妖精们的双翼。
于神代最后遗存的妖精们,追随着搭在了永恒之王的小船,归去理想乡。
妖精们歌唱,一双双翅膀抖动出的气流,恍若神的吹息。
他们的不列颠已成一片汪洋,在海涛汹涌里死去。
立夏看到那海水的骇浪和阳光的平静下,有非常非常多的人。
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他们的脸并不一样,头发的颜色和长短也不一样。
他们穿着的衣物也不一样,有身着铠甲的,也有些穿着颜色单调的布衣短打。
他们都曾是不同的个体。
而现在,唯一完全相同的,是他们都已在海里死去。
失去了一条腿的年长女性,安然地闭着双眼,死亡之后,再也不用痛苦。
立夏记得这个人,她曾在白垩之壁下,递给他一块麦麸的面包。
用以制作面包的麦谷,是她的丈夫从城外运来。
他推着车,向一身骑士打扮的立夏,露出和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