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了神,如实地回答说:“在说森先生、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我向旁边移去目光,看了看拿手捂住我的嘴、面不改色的坂口安吾。他镇定地接过了话:“在说森首领交代我的事情,接下来的时间里琴小姐会在我这边尽快适应组织的运转。”
中原中也“哦”了一声,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坂口安吾一眼,说:“我又没问你。”
坂口安吾的眼角又抽搐了一下:“…………”
我拿手指头点了点坂口安吾的手背,后者才略有所感地迅速收回了手。我吸了两口气,同样看向中原中也,非常有礼貌地回答说:“中原先生,刚才我和安吾前辈谈论的正是这些事情。”
中原中也:“……”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我的话之后,中原中也看上去好像更不高兴了。
“是这样么。”他冷淡又简短地丢下一句话,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我眼睁睁看着对方逐渐远去的背影,又看着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过了半天,我才转过头看向坂口安吾,面无表情地询问道:“安吾前辈,请问你对那种进入了同样的工作场合、就对以前的朋友态度冷淡的人是怎么看的呢?”
“嗯?”坂口安吾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突然提起这个,但他还是认真地想了一下,回答道,“很平常吧,就算是再怎么要好的朋友,到了工作的地方也应该适当保持距离,不然会因各种私情妨碍工作。”
“…………安吾前辈,没什么良心呢。”
“明明是你先问我的吧?!话说这跟我的良心又有什么关系!”坂口安吾吐槽道。
我在坂口安吾的带领下来到了工作的地方。听安吾前辈的介绍说,这是港口黑手党洗黑钱的会计所,虽说如此,但也存放着各种各样的情报档案,包括组织内每个成员详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资料档案和信息记录,是整个港口黑手党绝对不容许被侵入的地点之一。
整个空间不大的工作场所都被塞得满满的书架所占据,连地面都堆满了等身高的典籍和档案,令人难以行走自如。在这里,稍有余裕的地方就是安吾前辈的办公桌,在其办公桌的旁边,是另外一副稍小一点的办公桌椅。
坂口安吾替我拉开办公桌的椅子,有条不紊地介绍说:“这就是你以后工作的地点。时间紧迫,还有一些没来得及置办的东西,如果缺了什么就尽管告诉我。”
我:“……”
我默默地别过头,移开了目光。
“……不要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给我过来坐下工作!”
“才来的第一天就不要求你了解今后的工作内容,”坂口安吾把一摞快有我整个人那么高的书籍重重地放在我面前,推了一下亮到反光的圆眼镜,“但是熟悉整个组织的历史、部门、纪律、运行、人员安排、资产和业务往来是必要的。今天你把这些全部看完,就姑且完成任务了。”
“请放心,”我一边拿起一本书,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我会很快结束任务的。”
这么说着,我翻开这本名为《港口黑手党组织部门管理概要及行动纪律条例》的书。当目光落在这本书的第一页第一行字的时候,我的双眼立刻一黑,紧接着瞬间昏睡了过去,额头重重地砸在了书页上。
坂口安吾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痛苦:“……结束得未免太快了!不仅是任务,毫无疑问连你的人生都已经结束了。你是怎么进港口黑手党的,走后门么?!”
我趴在桌子上,歪头看他,无比自然地说:“是的,我在法律上算是森先生的养女。”
坂口安吾用看着关系户的眼神看着我,摇了摇头:“这我是知道的,但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首领会把你安排到这里,明明还有其他更好的去处。更何况能指导首领养女的,不管怎么看都是干部级别的人更合适吧。”
“…………安吾前辈,别小看自己啊。”
“我才没有小看自己!!”
我抬起眼睛,盯着坂口安吾看了一会儿,随即把目光转移到文字密集的书页上,认认真真地开口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地方的,很安静,也很安全。我对干部级别的人的指导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安吾前辈教给我的东西比较有趣。请放心,我会认真学习的。”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随后指了指那一摞资料,注视着坂口安吾的同时脸上也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说:“不过今天一定要看完这些么?太多了,而且我看书速度很慢。我没怎么看过书。”
坂口安吾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他一言不发地将那一摞资料抱走了三分之二,背着我声音平和地说:“剩下的一些资料你应该能解决,如果今天看不完,留到明天也无妨……抱歉,我太心急了,这是我的错。”
“…………安吾前辈,的确是你错了啊。”
坂口安吾:“……喂!”
在这之后,坂口安吾又向我介绍了在这个地方的资料布局,因为要临时出门一趟,所以委托我在他回来之前把编写好的资料和档案一一摆在书架上放好。
我按照坂口安吾的指导,将那些沉甸甸的资料一一放在合适的地方,没过多久,我就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传了过来。
我循着这个味道走了过去,看见在两个书架之前的偏僻角落里,身穿黑色外套的太宰治正在一个烧着火焰的小火堆面前,身边散落了一大堆资料,他动作利索地撕下资料的纸页,然后一张一张地丢进小火堆里。
不知道是因为小火堆的火焰,还是因为期待这什么东西,总而言之他那双深得没有任何光泽可言的眼睛里跳跃着异样的光芒。
他像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抬头一看,结果被时速三十千米重量三千克的厚重资料正中额头,紧接着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我面无表情地甩了下手腕,问:“请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太宰先生。”
太宰治倒在地上,没有任何想要动弹的意思,目光空洞地说:“啊,挨了刚才的那一下,我似乎看见了大片盛开的红色彼岸花,好漂亮啊!还有一条河流,好漂亮啊!……咦?那是一座桥么?”
我走到他的身边,松开手,于是手上抱着的一大堆资料全都噼里啪啦地砸到了他那张漂亮又美丽的脸上。我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在走过那座桥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太宰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烧红薯哦。”太宰治语气轻快地回答说。
“为什么要烧红薯?”
“因为肚子饿了,而且身上只带了红薯。”
“我是问,为什么要在这里烧红薯。”
“只有这里比较方便,可燃的废料太多了,”太宰治从地上直起身体,继续孜孜不倦地往小火堆里添着他口中所说的可燃的废料,“我会分你一半的,所以替我保密吧,别声张出去。”
“我对一半的烤红薯没有兴趣,也不会被这种廉价的食物迷了心窍,”我理直气壮地说,“全部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