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平章懊恼拍腿,对往日大为惋惜。
“楚涵英被杀之时,他手下兵力依旧分散在各处关口,并未召集演兵,这是一不对。项左丞率兵围困楚氏府邸并清缴时,未遇多少反抗,轻松便将人拿下,随后斩杀余党也是同样,全然不像是有反心之人该做的准备。这是二不对。此外……”
唐平章指了下邱季深手中的信函,示意她打开。
“此外,楚涵英在出事前,曾给先帝写过一封效忠书,他似已有所察觉,说愿回京述职,上交兵权。这封信被人中途截下,并未送到父亲与太后手中。之后,楚涵英又写了一封书信给国公,这封信尚未寄出,他便被项左丞所杀。楚歌艰难带信逃出,你手中的这一份,便是复原后的信件。”
邱季深看得很仔细。
信纸很新,可从上面的文字用词,依稀可以看出落笔者当初的急切。
他已经慌了,慌于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忠心。同时又很无奈,似乎已经预见无可转圜的未来。最后留下一句惆怅的——“若能相见,再请吾友共饮三杯起誓军前。”,已经满是沧桑。
当他放下笔,看见官兵冲破家门时,该是怎样的心情呢。
唐平章:“唉,多年过去,因保存不善,信件有多处损坏,真伪难以考证,无法作为物证替使君翻案,可怜楚歌一片苦心,怕是要白白浪费。”
邱季深将信收起,合在手中,难以成言。
原身或许是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即使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对前程一无所知,也要顶上“邱季深”这个空缺。
所以谨慎又忐忑地生活在邱家,小心翼翼地讨好国公与上官。哪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唐平章将她带回,是害了她,也是救了她。
唐平章见她心软,继续说:“楚氏与太后素有旧怨,迫于形势,当年只能蒙冤。可楚使君究竟是饮恨而终,还是咎由自取,至今仍是莫衷一是,难有定论。”
听唐平章话中深意,分明是想替楚涵英翻案再查。邱季深正欲如此,若能替楚氏死后正名,也算是了了原身遗愿,只是苦于无从着手,怕过于殷勤叫人看出端倪,便干脆合掌拜道:“请陛下直言,究竟想要臣做什么?若能为陛下分忧,臣自不敢推辞。”
唐平章点头:“五郎,如今你享誉盛名,天下百姓都是偏心你的,只要你拟奏一封,上请彻查楚涵英死因,我就可以顺水推舟,重启旧案。”
“若要重启旧案,是要从项左丞身上开始查吗?”邱季深问,“陛下究竟是想查项左丞,还是当年的幕后党羽呢?”
唐平章:“五郎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欺骗你。”
邱季深:“余使君不久前,回了京城。”
“我知道,听闻他还刻意去欺负你了。”唐平章说,“原本我是想将余氏手中的盐运使一职给拿回来,便提了几个可信的官员的名字,其中有你。不想那逆臣竟然记恨,还去找你的麻烦。”
邱季深听得嘴角抽搐。
唐平章这挖坑的情感真的是太深沉。然而目前情况来说这根本不重要。
邱季深朝他郑重行礼,说道:“臣斗胆一问,若真如陛下所料,陛下该如何处置项氏诸人呢?该以何罪论处?罪及何人?”
“项左丞当年不顾旧情大开杀戒,我若不秉公办理,恐怕难以服众。”唐平章重叹一口气说,“楚使君可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连累族人亲信,死了一万多人。面对这一万多无辜的将士,你说,我要如何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邱季深嘴唇翕动。这问题诛心,她的立场是矛盾的,情感是复杂的,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才好。
唐平章直白表态说:“‘故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杀可也。’,此罪之刑,该同株连。”
“不、不可。”邱季深说,“照此说来,项左丞,是太后亲信,余使君回京之后……”
“他若欲取我天下,我岂能忍他?”唐平章挥手成刀,自空中一劈,一字一句道:“逆君之臣,不杀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