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册

蔡云衡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你们想想,普渡寺可是咱们京城最大,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天下间但凡任何灵异之事,非分之念,不都要去寺庙求个香,只有普渡寺才会知道这么多消息。”

顾弈眉梢微抽:“说的也是,听说米行杀人案能告破,就是因为受害人的爹娘去普渡寺捐了六十两香油钱,才有佛祖庇佑。”

“等等,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明明是兄弟们一番苦战才抓到凶手的。”蔡云衡抗议。

顾弈忍着笑,摇头:“是啊,若是这报册的真正主人听见你将功劳推给普渡寺,只怕也要反对了。”

蔡云衡讪讪笑了一声。

谈论了没几句,金枫楼里安静下来,是中间花木环绕的高台上,一队十几个杂耍艺人登台,开始表演。

金枫楼这种大酒楼,不仅为食客提供吹拉弹唱服务,还有各色艺人定时表演。

先是几个俏丽的姑娘上来唱曲儿,之后换了个杂耍的,袁萝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民间的歌舞,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跟宫廷的水平相提并论。

直到一个矮胖子登台,四面响起了不小的吆喝声,气氛一下子热门了起来。

袁萝喝着果酒,尖细的音调传入耳中。

“今日讲述的,就是那西疆天幕国祸国妖妃记的第四回。”那矮胖子是说书的,醒目一敲,尖细的嗓子高声道:“上一回说到,这妖妃谋害了贤妃之后,气焰越发嚣张,不仅残害忠良,欺压妃嫔,更淫、乱后宫,无耻至极,她派出一队心腹手下,专门在京城替她物色美少年……”

袁萝听着,逐渐皱起眉头,这话本子故事说的是什么天幕国的故事,一个奸诈狠毒的女人入宫为妃,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后宫。似有若无的影射,让她极为不舒服。

“这不都是苏妲己的故事吗,庸俗得很。”旁边桌的商人说道。

“嘿嘿,说是苏妲己,我怎么听着更像是……”这句话说了半截就消声了。众人心领神会地一阵笑。

袁萝死死盯着高台,认出了这个死胖子是谁。

是那个宫中教坊的管事,似乎叫俞舫,因为挑唆司空霖观看御前侍卫生死比斗,被自己下令逐出宫廷。记得当时刘秀淳问过是否要处死,她一念之仁,留了他一条性命,没想到如今反而在这里败坏她的名声。

蔡云衡睁大了眼睛:“这金枫楼还真是大胆,这种段子也敢说吗?”

顾弈收紧了酒杯又放开。

旁边那桌读书人也在议论着,“听说前一阵子朱御史全家在贬官的路上遭了盗匪,阖家遇难呢。跟这话本子里说的桥段一模一样。”

“你不知道吧,这台子上说书的人,就是不久前从宫里头放出来的,真的知道很多宫闱秘闻,这《妖妃祸国记》,只怕……嘿嘿……”

袁萝心中怒火万丈,脸上毫无表情。

天冷了,该让金枫楼倒毙了!

老虎不发威,当她hellokitty啊!

还有幕后之人,呵呵,不信酒楼说这种评书,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

台上的故事还在继续,说到这奸妃权势滔天,把持朝政,竟然不甘心皇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准备自己也弄个后宫。暗中在京城狩猎美男,掳掠进宫,供其享用。

矮胖子用词颇为露骨,描述那被翻红浪的精彩段子,听得台下众人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说起来,咱们京城最近不是出了好几桩失踪案来着,跟这评书里头说的这件事情有点儿像啊。”隔壁桌的书生还在议论着,声音越发压低了。

袁萝耳朵尖听见了,转头问道:“京城里头有失踪案?”

蔡云衡笑道:“是啊,最近半年多,失踪了好几个生得很好的年轻人,有一位还是东宁伯家的公子。事情闹得挺大,至今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袁萝皱眉:“这种事儿怎么没见宫中说起过。”

蔡云衡笑道:“京城这地界大了,上百万人口聚居,哪天没有人失踪,这等小事怎么可能惊扰朝廷。反正也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头疼。”

听到台上的话本子越说越污秽,顾弈皱起眉头,道:“我们走吧。”

袁萝倒是无所谓,上辈子看过的小肉本比这个污多了。不过时间晚了,也该回去了。

三人正要起身,却听见酒楼门口一阵喧嚣。转头望去,是一群披甲的士兵冲进了楼内,如同荡起了一圈涟漪,整个酒楼骚动起来。

一个大嗓门的士兵高声喝道:“五城兵马司缉拿京城要案嫌犯,请大家安心吃喝,无关之人无需紧张。”

大多数人都安下心来,京城之内军纪森严,士兵一般不会故意扰民。

不过对缉拿嫌犯这种事儿,都满怀好奇。包括袁萝也不例外,从悬挂的竹席缝隙向外张望。

“是什么江洋大盗吗?”

“真遇上了江洋大盗这帮废物才不顶用呢。”蔡云衡笑道,“说不定只是个小毛贼。”

“什么毛贼能这么大阵仗?”

“这个,就得问问这位新朋友了。”

袁萝回过头来:“什么新朋友?”

话没说完,她愣住了。

就在自己转头的片刻间,原本只坐了三个人的席上,竟然凭空多了一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袁萝震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学会大变活人了?还能变出这么漂亮的人来。

那是个年轻人,一身朴素的青衫,眉目俊秀至极,宛如晶玉。

“这是谁?不介绍一下吗?”

蔡云衡摊手笑到:“姑娘说的是,我们兄弟也纳闷着呢。兄台刚刚从桌子底下钻过来,这好像非是君子所为吧。”

那青衣书生拱了拱手,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还望几位兄台和姑娘海涵。”

袁萝一怔,这个声音,就是刚才背对着他们侃侃而谈的青衣书生。

转头看了看外头不断逼近的五城兵马司士兵,又想到刚才蔡云衡的话语,低呼一声:“你就是他们要捉拿的嫌犯?”

自己这一桌正好在最角落,位置隐蔽,所以这小子就偷偷钻到这里来了。

青衣书生苦笑:“小生行得正做得直,从未有作奸犯科之事,但不可否认,那些士兵却是冲着我来的。”

“请三位见谅,我记得这边有一个窗户。只是过来借个道。”一边说着,他爬到窗台边,推了推,顿时变了脸色。

窗户被钉死了。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要不要将人扔出去?

这么漂亮的人,能犯什么案啊?袁萝承认自己是个颜狗,比起那帮穷凶极恶的士兵,还真是对这年轻人印象不错,聪明又漂亮。

短暂的功夫,士兵已经搜查到这边了。

门口悬着的挂帘被一把掀开,三四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其中为首之人目光落在顾弈脸上,愣了一下。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生得也算俊秀,只是眼睛狭长,显出一股邪佞之气。他冲着顾弈露出别有意味的笑容:“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竟然会在这里遇见顾小将军。”

是熟人?袁萝惊讶。

顾弈无所谓地拱了拱手:“卓兄,久见了。”

“是啊,上次在宫内省的牢房里分别还没几天呢。”青年露出讽刺的笑容。

袁萝恍然大悟,这个青年就是卓淑妃的哥哥卓阳才,上次被苗子方指出为刘才人之事的嫌疑人,虽然连延秋查证,他并无作案时间,但袁萝听闻此人品性恶劣,命令开革出金吾卫的队伍。想不到人家一转头平级调入了五城兵马司。不过想想卓阳才亲爹就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也难怪了。

“还要多亏了贵上司苗统领的大力提拔啊。这笔帐我可是记下了。”卓阳才目光扫过席上,蔡云衡他也认得,旁边那个青衣人跟他们同席,想必也是寒党的狗腿子。剩下一个是女人。

视线落在袁萝身上,顿时爆起亮光。

他阅女无数,一眼就看出,眼前女子身段窈窕,纤秾合度,简直是极品。可惜脸上带着帷帽。

这么晚的时间跟着三个男人出来吃酒,连个丫环也没带,想必也不会是什么良家女子。

他心痒难耐,立时笑道:“姑娘在酒楼吃酒怎么还带着帷帽,多费事儿啊。”

一边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掀面纱。

手还没碰到轻纱,突然一道寒意逼面而来。卓阳才悚然一惊,迅速收手后退。

一道银光划过,将桌子一角悄无声息砍了下来。

卓阳才站稳身形,目光一紧,要不是他收得及时,手腕都要被砍掉了,顿时怒火中烧。

“好狗胆,本来今日不想找你们麻烦,姓顾的你是急着下去跟全家人相见啊。”

顾弈缓缓将短刀收起来,不紧不慢地道:“你敢对她出手,伸右手就砍右手,伸左手就砍左手。”

卓阳才怒骂:“哪里来的婊……”

短刀横空飞过,擦着卓阳才的鼻尖儿钉在了门框上,顾弈继续冷着脸道:“骂一声敲掉一颗牙齿,请卓兄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