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都城王宫内灯火通明,一群人先前是怎么跪在萧琅榻前的,此时仍那样跪着,御医已经给萧琅施过针、又用细管灌过药,此时抖着身子跪在萧琅身边,神色灰败。
左宰颤着花白胡子问道:“究竟有几成把握?”
御医叹息:“陛下身中火毒十余载,身子早已亏虚,就好比那房屋,蠹众木折、隙大墙坏,随时都有可能倾塌,陛下以前全靠火毒强撑,如今火毒消失,可不就倒下了……能不能醒过来,全看造化,唉……”
左宰又看旁边另几位御医,几人都是差不多的神色,显然都已经尽力,眼下是听天由命的意思。
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不少人已经开始心慌了,天子还年轻,至今未曾大婚,别说王后了,就是个像样的夫人侍妾都没有,唯一一个胡闹封的夫人还是只鹤,说鹤怀了天子的种,至今也没见下蛋……天子无后,更无同胞兄弟,万一再也醒不过来,后继无人……怕是要天下大乱啊!
左宰愁得都快将胡子揪光了,老泪纵横道:“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由着陛下胡闹,唉……怪我……怪我啊……”
旁边一名大臣道:“左宰大人,我们要尽快做打算呐,赶紧从宗族里挑个孩子过来!”
旁人也立刻附和。
眼看一副准备后事的架势,左宰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夜,咬咬牙:“既然诸位都无异议,就……”
“咳……”榻上忽然传来咳嗽声。
众人一惊,随即面露狂喜,齐齐朝床榻扑过去:“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左宰激动不已,急忙喊御医把脉,殿内一通忙乱,终于有了好消息,御医满面红光道:“陛下醒过来就没事了,今后好生调养,再无性命之忧,只是身子亏得厉害,少说也要养个十年八载才能完全康复。”
萧琅在侍从的搀扶下坐起身,秉退众人,只留了左宰等最信任的心腹,哑声道:“国师的人可曾清理干净?”
左宰道:“陛下放心,宫里已经整肃一清,至于宫外乃至都城以外,急不得,老臣已经安排下去了。”
另一人道:“国师身死,可要将消息宣之于天下?”
左宰摇头:“不妥,国师声望颇高,非一朝一夕可破,陛下如今失了民心,万不可在国师的事情上出意外,若让天下人都知道国师为陛下所杀,陛下怕是再难号令天下啊!”
几人商议一番,都觉得左宰说得有道理,萧琅道:“就依左宰的意思,此事先瞒着,若有人问起,就说国师外出云游了。”
议定,萧琅又咳了几声,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左宰临走前朝他看看,试探着问:“陛下,老臣听说陛下打算向仙君提亲……”
萧琅眼神柔和下来:“左宰可有异议?”
左宰轻捋虎须,无奈叹道:“陛下再胡闹的事都做过,迎娶仙君于公于私都是大喜事,老臣岂会有异议?只是陛下早晚还是要有子嗣,万一将来再添夫人侍妾,仙君怕是受不得此等委屈,仙君本事非凡人能及,倘若惹恼了他,将来怕是会有麻烦呐。”
萧琅低垂眼眸:“我不想要子嗣了。”
左宰噎住,可想想仙君的能耐,再想想仙君对天子的救命之恩,劝谏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对天子而言,子嗣至关重要,可这位仙君和国师完全不是一个派系,观其言行举止,这样的仙君怕是多少子嗣都换不来。
左宰是个识时务的,孰轻孰重心里拎得清清楚楚,他朝萧琅看看,妥协道:“就依天子的意思,老臣即刻督促人去办。”
萧琅想到庄衡黑白分明的眼,心里涨潮似的,恨不得立刻将他娶进门,可话到嘴边却是:“提亲的事先放一放。”
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左宰当即揪断一根胡须:“……”
此时的废都,一大群人围在庄衡新家门口探头探脑,有些是来看热闹的,有些是为自家孩子“送考”的。
屋内,庄衡神情严肃地瞪着面前的男子,此人头上绿到发光,整张脸都被照得绿莹莹的,此时看着庄衡的眼神非常热切,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拜师学艺,然而他眼里的绿光出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