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居然还真的答应了。
怪他,是他给的她信号,让她知道从此之后用得上他时什么力气也不用费,放低姿态说说好听的,再不行笑一笑,他就没什么不会答应的了。等到用不上他时,她随口就能把他当成个东西一样用作交换条件许出去,亏她一张嘴来道个歉他就不气了,现在想想,如果不是当时她跟沈瑶没谈拢,交换没做成,她大概早就毫不犹豫地把他卖了。可那时候哪怕只是张个嘴,她至少还会认认真真地跟他道歉,现在呢?
现在她需要他时连当面都不必了,打个电话就能让他随叫随到。而他居然贱到甘之如饴,甚至不用她再开口,就自动站到她需要的地方去了。可她不需要他时,仍然连一丁点隐秘的流连都没有,迅速果断地恨不能躲着他越远越好,让他倾斜过去的伞看起来像是一个笑话。
又是因为汪也。
陆璟之终于拿正了伞。
他说:“我跟他说,记得好好回忆一下,那一天你被打究竟是意外,还是在你刻意引导、有心刺激下的结果。”
沈栀的脸色陡然变了。
陆璟之伞下的眼睛像两口黢黑、深不见底的井,正死寂地看着她。
沈栀一直觉得他骄矜高傲,看人的眼神都时常带着睥睨众生的味道。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她错了。在她面前时,他从来没有真的高傲,他有看谁谁蠢的嫌弃,有时也故作云淡风轻,还有时时要维持高冷的“做作”,甚至有笑有戏谑太多了,但他冷的其实一直是脸,眼底深处,他从来都有情绪。
尤其是在现在这样,几乎空洞的残忍对比前。
这才是他真正冷峭、目下无人的样子。
陆璟之看着她瞬间惨然煞白的脸,恻隐之心被雨水冲刷殆尽,句句如刀,“我还和他说,你很在意他的保送名额会不会因此被取消,所以故意想出这个办法来维护他,教务老师教唆家长动用暴力殴打学生,这种消息,学校怕不怕传出去?怕的话又会怎么做。”
风吹得变了方向,忽然大了起来,沈栀的帽子被掀下去,雨水迎面浇下来,她的确是故意的,可她谁也没说过。
她眼神冰凉,直直盯着陆璟之,嗓音比眼神更冷。
“谁告诉你我是故意的,你凭什么随便猜测我是怎么想的,又凭什么告诉汪也,就算真是这样,我和他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管么?”
是,轮不到他,从来也轮不到他。怪他贱。
“没有关系,我就是见不得你们两个好。”陆璟之站在伞下,从正面看上去,一丝不苟又高高在上,他又笑起来,笑容恶劣到极点,但一丝报复的热烈温度也没有,连眼里锋利的刀刃都不见了,只余下一片犹如隔了万重山的漆黑,“怎么,吵架了?还是他不理你了?也是,换我我也没脸理你,说得好听,到头原来还需要你来维护,自尊心一定很受创,说不定还要怀疑自——”
沈栀气得眼圈通红,不等他再说下去,忽然迈上前攥住他领口把他从台阶上扯下来,“你到底存的什么心?到底想干什么!”
她起势磅礴,可一句话说到最后,声音都颤抖起来,愤怒,难过,还有猝不及防的莫名委屈糅杂在一起席卷过来,她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眼泪混在雨水里簌簌往下掉。
陆璟之低头看着她,她肩膀在抖,攥着他衣领的手也在抖,脸上水渍遍布,但是真奇怪,他居然能分清哪一滴是雨那一滴是她的眼泪。
刚不是还要离他远点么,现在这算什么,急眼了?眼下是扯着他,下一步,是不是要为了汪也跟他动手了。可是又哭个什么劲呢,又骗他心软?她想得美,他才不会。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完,叫她伤心难过,当他不会?
陆璟之胸腔颤动了下,才要继续开口,余光瞥见她血管毕现被雨水浸得几乎透明的手,要说的话像被她掐在衣领上的手卡住,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手上的颤抖隔着衣料透过皮肤,像攥进他心口里,他喉结轻轻滚了滚。
“谁许你碰我。”他抬手,拉住她手腕拽她下来,“我说的你听不懂?我存的什么心,我就是见不得你跟他好,你就当我是嫉妒,这下明白了么。”
他说完,没再停留,任她一个人在原地,转身走进雨里,身影渐渐融进天色阴沉下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