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男孩飞快地骑着单车过来,大声喊:“警察,警察,死……死人了!死人了!”
“你说什么?”李警官边走出去边问。
孟劲和doctor马做了一下眼神交流,也跟了出去。
来报警的男孩正是稻草村旅店的小工,安小宝。他赶得很急,一只手忙着擦去满头的大汗,另一只手居然握着一把锋利的柴刀。有一刻,孟劲他们还以为这男孩是杀人后来自首的呢。等喘足了气,他才咽了口口水,详细说了在稻草村发生的命案。
他的叙述令在场的三个人都激动地跳起来。
“果然出事了。”doctor马意识到自己担心的事情已经变成现实。
孟劲则迫不及待地抓起李警官的胳膊:“李老弟,我们快走!你们的警车呢?”
“手下出去办事,开走啦。这里只剩两辆单车。”
“那我们快走吧。”doctor马不等他们,率先跳上安小宝的单车后座,拍着安小宝的肩膀催促,“快走快走!”
“等等我们!”两个刑警骑着同样破旧的单车,跟上了安小宝。
在赶往稻草村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下得很猛,四个人只得在路边的农家避了半个小时的雨。等到雨势变小,他们才继续赶路。
一路上,天空依然阴沉沉的,乌云黑压压地笼罩着周围的山峦,葱茏的山林此时只剩下一派灰色的轮廓,到处呈现出阴暗不祥的色彩。
大大小小的水流从山上流下来,夹带着黄色的泥土。进村的山路变得十分泥泞,单车溅起的泥巴把他们的裤脚都弄脏了。但大家也顾不上了,一心想着尽快赶往稻草村。
即使后面载着doctor马,安小宝还是骑得很快,在最前面领路,反而是孟劲大叔落在了最后。濛濛细雨将大家的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doctor马抹了一下从头上流下的雨水,眨了眨眼睛,朝山上看去。蓦然,她瞪大了眼睛——整片山坡在移动,雨水泥土沙石纷纷汹涌而下。
泥石流!
doctor马慌忙撕开喉咙大喊:“山体滑坡!快跑!”
整个世界忽然崩裂,一整块山坡咆哮着冲了下来,仿佛一头饥饿的猛兽,朝山路上的人们张开了血盆大口……
雨下了半天,直到傍晚才停下来。
雨后的空气特别清新,但也将水车现场残留的蛛丝马迹冲刷得一干二净。屋檐不断地滴下水珠,从这间旅店可以看得到远处的水车,它现在又重新旋转起来,放在水车边的尸体已经被移走了。
我回过头,又确定了一下时间:六点钟。安小宝早该回来了,是被这场雨延误了归程,还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不安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走出房间,在走廊上朝一楼左边的第一个房间看去,那正是头罩怪人住的客房。他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曾出来。窗户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他在屋里干什么。他始终保持着那股充满压抑的神秘感。除了这个家伙有可疑,那个叫齐木的男生也值得怀疑。真不巧,他居然就住在我的隔壁。而黄百万和穆晓的房间相邻,夏早安和程美妮的房间亦是如此。二楼就住了我们这些人,加上住在一楼的头罩怪人,便构成了旅店的全部客人。
我正沉思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打招呼:“嗨。”
回头一看,齐木就站在后面。他走近我身边,笑容里漾出潇洒的光彩,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来这里是为了狐妖的事情吧?”
我抿抿嘴唇笑了:“是呀。那你呢,也是为了狐妖?”
“嗯,我是替一本悬疑杂志找素材。听到这里有狐妖复活的新闻,我就赶过来了。”
“那有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这个……有没有价值我不敢说。不过,我觉得你注意的那个头罩怪人确实很可疑。”
“哦?”
“有好几次我看到他偷偷摸摸地从狐妖的大宅里溜出来。”
这说明头罩怪人和狐妖之间的确有着联系。我继续问:“你来这里这么久了,有没有见过狐妖的法术?”
“当然有!”他毫不迟疑的回答反倒令我很吃惊。然后,他说出他所见到的法术,跟我之前听说的相差无几。我忍不住打断他:“难道,你不觉得那是骗人的把戏吗?”
“哈哈。”齐木爽朗地笑起来,“我当然怀疑过。但是,我却发现不了其中的破绽。如果狐妖真的在骗人,那她的把戏也确实够高明了,能把所有人都骗了。而且,你们今天下午不是见识了狐妖的法术吗?听人说,她用的是‘千里杀人’什么的。”
“那才不是法术,而是杀人的诡计。”我一时口快说。
齐木立刻充满好奇地问道:“杀人的诡计?怎么说?”
“这个……”这不是能对外人透露的秘密。我正苦恼着,忽然看到旅店门外有个小女孩在朝我招手,是豆豆。
“对不起,这件事以后再说。”我得救似的向齐木道别,跑下楼去。假如我能在此刻回一回头,便能发现身后那个英俊的男生突然散发出冷酷的气息,留在他脸上的微笑一点一点地消失,所有的肌肉线条变得冷冰冰。
我跑到旅店门口:“豆豆,什么事呀?”
“大哥哥!”豆豆眨着葡萄一样漂亮的大眼睛,“我爷爷有些话要跟你说。”
“欸?”我很奇怪,村长要跟我说什么呀。
“是关于今天命案的事情啦。大哥哥,快跟我来。”豆豆用她的小手拉着我,我们很快来到了她家的院子里。
“你爸爸和妈妈呢?”我问道。
“他们出去打工了,每年到春节才回家,我一直和爷爷生活在一起。”豆豆说着把我拉进屋子里。房间里的摆设跟大多农村的屋子差不多,豆豆叫了几声爷爷,回答的声音却是从屋外传过来的。
豆豆跑到窗口:“爷爷,大哥哥来了。”
我也忙走过去问:“村长,您要跟我说什么?”
屋外小小的菜田里,村长正弯低腰,慢条斯理地摘菜。由于他背着我,所以依旧没看到他的脸。他用慢悠悠的声调说:“孩子,今天下午的命案我已经听说了。”说着,他咳嗽了两声,拍了拍后背,继续说,“我想,我知道凶手是怎么避开别人而把尸体运到水车上的。”
“哦?”我的兴趣一下子起来了,“是怎么样呀?”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但还是对此充满了好奇。
“是水路!”村长低沉而有力地说,“凶手是利用小河把尸体运到水车上的。这样一来,别人没有看到凶手的出现也就不足为怪了。”
和爱迪生的推理一模一样。“村长您好犀利,跟我朋友推理的一样呀。”我脱口而出。
村长像是吃了一惊,挺直了腰板,但却始终没有回过头,他沉吟着说:“看来你的朋友是个厉害的角色。”
其实,村长您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吧。我大起胆子问道:“村长,您为什么不相信狐妖是真的呢?这里的很多村民都相信狐妖是真的呀,难道您没有见识过狐妖的法术?”
“不,我见过。”村长回答道。
“那你一定是看穿了她的把戏。告诉我,她的那些把戏是怎么样的?”我心急地追问。村长却给了我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孩子,你错了,狐妖是真的。”
“可是……你明明不相信啊……”事情峰回路转,一时半刻我不知所措。
“我不是不相信。”村长仿佛在叹气,鼓起勇气说出后面的话,“我是不敢相信。明明死去的人居然又活过来了……”
“可是,这也许是个圈套。那个自称狐妖的女生是假的也说不定啊。”
“不,是真的!那女孩就是四年前的那个人!”村长的语气无比肯定。
“村长你怎么能这么确定?”
“因为当年那六个学生就是来我家旅店住的,我当然记得,也不会认错他们!我虽然老了,但是脑子还没退化。”
“您家的旅店?”我疑惑地看了一下屋子周围。
这只是普通的农舍,怎么能说是旅店呢?
村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你们住的那家旅店原先就是我开的。”
“啊!”原来是这样。
“那件事情后,老张就把我的旅店买了下来。”
嗯,这又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过,村长之后的话令这件事情更加有趣起来。他说:“那个老张呀,很奇怪。他原先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平时生活都要靠别人接济,但四年前的某一天,他像是突然发了财,居然有能力将我的旅店买下来,并且花大价钱翻修成现在的样子……”
听他这么说,的确很可疑。
村长又弯下腰去摘菜。他最后一句话好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孩子,你要小心那个老张。”
我的神经一下绷紧了,莫非老张和四年前的命案有关?
就在这时,有人叫了我一声。我转头一看,只见doctor马就站在不远处。
我讶异地走过去:“doctor马,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才过来的吗?”
“嗯,提前来的。本来是和孟劲大叔一起过来的,刚好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就有稻草村的人前来报警。”
那是安小宝。得知他平安无事地归来,我也松了一口气。
“那孟劲大叔呢?”我朝她身后看了看。
于是,doctor马将他们路上的惊险遭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原来他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山坡崩塌,好在她和安小宝走在最前面,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所以才逃过一劫。随他们而来的李警官被溅了一身泥浆,但幸运的是除了狼狈一点外倒没受什么伤。而孟劲大叔落后得太远,被拦在了村外,所以他现在已经回市里去寻找支援了。
我为他们擦了一把汗:“幸亏没有人受伤!”这是实话。
随即,我突然意识到山路被封,那就意味着稻草村已经完完全全和外界隔绝了,成了一个巨大的密室。这里连电话和手机也不起作用,要是再出什么命案,只能坐以待毙!
“我刚刚已经检查完尸体了。”doctor马跟我说,“初步推断,尸体的死亡时间在五六个小时之前,也就是今天中午十二点钟到两点钟之间。”
那个时间段我们仍在火车上,也就是说,凶手比我们先一步到了稻草村,处理了尸体。这个推断为头罩怪人洗脱了嫌疑,因为他当时就和我们在火车上。不,我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凶手在火车上杀死了黄明珠,比我们提前来到稻草村处理了尸体。
“那还有什么发现吗?”我问。
doctor马很快回答:“死者是被勒死的,有明显的勒死症状。而且,在她口腔里还有哥罗芳的成分。这说明,她先被人迷晕,再勒死的。”
“凶手既然要勒死她,为什么还要先弄晕她?”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也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doctor马想了一会儿放弃了,“对了,你见到狐妖了吗?”
“没有。”我知道doctor马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弄清狐妖的真假问题,于是就将自己和村长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听后果然也很惊讶。
“这么说,狐妖真的是死去的那个女生?难道她没死?”她绞尽脑汁地思索着,紧闭的双唇终于张开了,“这不可能,当年我明明检验的就是她的尸体,她不可能活着!”
“可村长……”
“也许是认错了吧。他都这么老了,而且事情又过去了四年,他应该不认得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生才对。”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dna鉴定。”doctor马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要搞清楚这个谜团,咬紧牙关说道,“我想,当年的检验报告还在鉴证科那里,只要取到狐妖的头发或者别的什么,就可以和当年血液里的dna做比对。我就不相信,狐妖有本事逃得过科学的鉴证。”
“可是,这很难办得到吧?狐妖不会轻易让人靠近呀。她的大宅里经常有村民把守着呢。”
我们一路聊着回到了旅馆。刚进门就遇到了正准备去泡温泉的穆晓。这两人对视了半秒,最后抱着脸盆的穆晓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马小玲呀?”
doctor马惊喜地指着穆晓:“你是穆晓!好久不见了!”
“对啊!”穆晓稍带几分笨拙地点着头,脸都红了。
这两个久别重逢的故人,感性地相互拥抱了一下。随后,我便介绍她认识旅店里的其他租客。
晚饭的时候,doctor马告诉我,她和穆晓曾经是医大的同学,可是大三的时候,家境贫困的穆晓无法再支付高额的大学学费,只得中途辍学。听说,穆晓在医大的成绩名列前茅,要不是父亲突然生了重病,他会继续读下去。
“或许会跟我一样,成为一位法医。想当年,我们三个人曾经一同约定过,要消灭世上所有的罪恶……”说及此,doctor马突然停顿,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睫毛下扯开大团忧伤的阴影。
我注意到她悲伤的神色,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这时,穆晓扶着黄百万走下楼梯。他们还没就座,老张就从门外走进来,对我们说:“狐妖大人要接见你们。”
“正好,我也想去会会她!”坐在我们旁边的李警官率先气冲冲地回答道。他冲了好久的澡,才把身上的泥浆洗干净,正是满心的怒火没处发泄的时候,“装神弄鬼!有本事叫狐妖接住我的子弹!”他拍拍腰间的手枪,霍地站起来,一副等不及就要跟狐妖算账的阵势。
“那我们一起去吧。”
此时,狐妖的大宅比下午更加阴森幽暗。屋里没有开电灯,只是点了几盏油灯。窗户外头漆黑一片,风吹过竹林发出细碎的声响。狐妖依旧躲在檀木屏风后。
我们刚进来坐下,她便笑道:“怎么样?我的千里杀人过瘾吧?”她仿佛把这当做了游戏。
身体虚弱的黄百万此时用尽力气,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珠女,为什么?”他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似要扑过去把狐妖干掉。然而,他却没有后续的动作,只是坐着大声质问。
毕竟,在没弄清狐妖的虚实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狐妖的声音从屏风后幽幽传来,音节都透着寒气。她嘲笑似的反问,“杀人需要理由吗?”
需要吗?诚然,大多谋杀案都存在杀人动机,不外乎情杀、仇杀、为钱杀人……但这不代表杀人就必须存在动机。试想一下,轰动全国的幼儿园血案中,那些惨遭毒手的小朋友又触犯了凶手的哪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