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你别听爷的,人家是来找我的,我说不见就不见,你就跟表舅爷说,今儿我身子不爽利,就不见客了。有什么事找我阿玛、兄长去,我在这家中也说不上话,更何况悠悠之口,多有不便,还请他见谅,往后不要来了。”
小丫头刚要转身,却被傅恒伸手拦住,“亲戚间寻常来往,正大光明、磊磊落落有什么不能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富察家苛待妻子,不让见娘家人呢?怎么着,难不成不光明正大?”
吴悠没好气地道:“我不见他是为你好,为你们富察家好。你不知道,我这位表兄虽与我自幼相识,却是远方表亲。他自幼丧父,额娘含辛茹苦拉扯长大。前些年终于考中了进士。可进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这没有人么,哪怕是状元,回去当县令的也不是没有过。更何况他一个无门无路的进士?去了晋城一个清水衙门,日子依旧清苦,文人可不就是清苦么?他这哪儿是来看我?分明是来求我通过你上下打点来了。”
“原是这样。”傅恒恍然大悟,“这倒是棘手了。要说结亲,不就是为着结两姓之好?从古至今,大户人家结亲都是为着能将两家绑在一块儿,互相拉扯一把。你说,人家奔着咱们过来,咱们直接哄走了,传出去你娘家人会不会说我傅恒不顾念两家情分?”
吴悠抿了抿嘴,“你以为这两年我们娘家的人还能认为能从你身上捞到点什么好处?谁人不知我与你势同水火啊?不然呢,就凭你姐姐是皇后、你又与皇上相熟、现在又做了侍卫,你瞧瞧这两三年,有一个找上门来求助打点的没?”
傅恒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还真是,我说怎么这么清静?我瞧大嫂、二嫂、五嫂、八嫂她们好像常有亲戚往我们家里来。当然了,像三哥、八哥也有需得着嫂子们娘家的时候。咱们俩呢?你阿玛额娘同我额娘,忙撮合咱们都忙不过来,可能也就没人来打秋风了。”
二人说着说着,也不争吵了,吴悠也不提了那踏青的事,二人难得平和地坐了下来,小满忙给上了茶来。
傅恒品了品,惊讶地发现这瓜尔佳氏还挺懂茶,满人先前是没有饮茶文化的,这些都是汉人的习俗。茶是极品明前龙井,香气扑鼻。
“茶不错吧?”吴悠问道。
傅恒点了点头,“回口很甘,香气在口中不绝,好茶。不便宜啊!七哥给你的?”
吴悠摇了摇头,“这是今年新茶,就是我那位表兄送来的。”
傅恒顿时觉得口中一阵苦涩,一点都不回甘了,还有股臭臭的味道。
吴悠接着道:“你瞧,你也品出来是好茶,还知道不便宜。你说我那表兄哪来的银子送的?我一开始不懂啊,还以为就是寻常亲戚走动上门的见面礼,便也收下了。我请宝宁喝过一回,宝宁跟着额娘、皇后娘娘长大,对这些自然比我这个粗鄙的人更懂。当即就说出了这茶的一二三四五六来,我才惊讶,又不好退回去,只好让人包了银子送还表兄,就当是我买的。可他却死活都不收,只求我一件事。他在山西待久了,那地儿清苦,老娘也跟着享不了福。京城有缺,想让我帮忙给宫里皇后娘娘递个话儿。这回知道为什么我躲着他了吧?”
傅恒把玩着手中的核桃,“这还真帮不了。你是不了解我姐姐。我姐姐这个人,最是节俭贤惠,绝不会为了娘家任何事去跟皇上开口。就连我当侍卫这件事,也是皇上主动向富察家要人的。”
“这我自然知道。就算她肯帮,我也长不了这个嘴。这叫什么?收了人钱,替人办事儿,徇私枉法?结党营私?富察家出了一门皇后,皇上又很倚重,已经是京城很多人眼中钉肉中刺了,我阿玛身为九门提督虽说官儿不算太大,可论职位也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位置,守卫皇城安全呢。谁不眼红咱们两家?若是被人揪住了小辫子,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再说我这表兄,我还不清楚他,他也就是那么块料,读书么还可以,做官么就真的没有那个栋梁之才了。这京官儿哪是那么好当的?这顺天府尹就五年功夫就换了仨,还不是圣上一句话的事?前一个就被贬至宁古塔了。山西虽清苦,可好歹能安稳度日不是?我是寻思,若是清苦,就悄悄给我那表姨以我额娘的名义多补贴些银子便是了。还有,我若帮了这一个,开了这个头,恐怕日后便有源源不断的亲戚找上门来了,你说我帮还是不帮?我可听说啊,八嫂的亲戚三五不时地就过来打秋风,八嫂在额娘面前好没底气。”
听了吴悠一番话,傅恒心中竟是十分敬佩。他原以为她也就是个跋扈千金小姐,现在是深宅无知妇人,前阵子虽对她有了些好感,却也是建立在歉疚、发现她对自己的有心之上,以及的确让人挪不开眼的美貌,没想到竟还是如此顾全大局、有远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