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看到屋里少夫人在吃火锅子,吃得挺津津有味儿的,屋里还有三个丫鬟。”
“少爷呢?”
“没看见少爷……”婆子结结巴巴,尽力回忆,好像当时内间屋里的床上趴着个人,跟小乌龟似的。
老福晋觉罗氏心里也急,奈何上了年岁,话说不快,总是一字一句的往外蹦,“那,春、和、媳妇、就、不管、了?”春和是傅恒的小字。
兆佳氏本来心里急得像一团火,婆婆一开口,直接把火给浇灭了。可老人家毕竟八十多岁就剩一颗牙的人了,总得哄着点不是?于是便握着觉罗氏的手,笑道:“额娘,您放心,阿悠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不会不管的。”
“什、么、哎呦?是、不、是我、孙子、疼啊?”
兆佳氏一阵头痛,冲老六傅新招招手,“带你玛玛回去歇息。”
老六一把扶住觉罗氏,“得嘞!奶,这么晚了,您不困哪!我扶您回去歇着!”
觉罗氏急了,欲言又止,又不愿意走,还想跟兆佳氏说什么。奈何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如何跟一个大小伙子比力气?“春……”
傅新边哄着老太太往外走,边解释道:“哎呀,老九没事儿,刚刚老八都是假假打的,苦肉计。”
终于把老太太“请走”了,兆佳氏揉了揉额头,深吸一口气对长子道:“也不知伤怎么样了,虽说是冬日伤口不易发炎,可总拖着不请郎中也不是个事儿。傅谦,你怎么对亲弟弟下手这么狠?”
傅谦的眼睛瞟了瞟,讷讷地道:“是儿不对,下手没轻没重。”
老七傅玉颇有深意地看了自己这个八弟一眼,有些后悔自己今日来晚了,额娘怎么就会让八弟对九弟动家法?平日里八弟就是所有兄弟中被边缘的一个,心中难免对九弟有愤恨。额娘难道都不明白?
待傅谦出去后,傅玉才对兆佳氏道:
“额娘,这苦肉计行么?便是弟媳愿意照顾,老九也未必领人家这个情啊。况且前两天闹大了,人家就算真放任不理,咱也没法子。那阿楚晖大人都说了,大不了让女儿回娘家。”
兆佳氏叹了口气道:“成不成的,我也早该打他了。你说放着好端端的媳妇不疼,成日里待在书房,这不有病么?是,春和同阿悠的确是打小就不对付,可小冤家小冤家,小时候打打闹闹的,长大不也有成了夫妻好好儿的么?你说他偏……,都怪我,当初不该顾念哥哥嫂嫂,一时心软收留了沁雪。”
傅玉叹了口气,“额娘,这我真得说一句了,春和对沁雪真没什么,就是小时候一起长大,沁雪身世又可怜,对她多有怜悯。家就这么大,又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老九可什么逾矩的事儿都没做。我私底下问过他了,倘若不让他娶瓜尔佳氏,他愿不愿意娶沁雪?老九说了,他不愿意,就是把沁雪当妹妹。您想啊,倘若他真对沁雪有心思,那当初定亲的时候,他怎么光反对瓜尔佳氏,丝毫不提沁雪啊?您是沁雪的亲姑姑,沁雪的爹也是有军功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娶的可能啊!”
兆佳氏听罢,喃喃道:“说的也是。啧,还是听听你们的说法好,家里女人多,七嘴八舌的乱传,也分不清真假。连我都以为春和同沁雪两厢情愿了。看来八成是沁雪一头热,很多流言也就放任了它传了。”
“就是啊,您说您都信了,那九弟妹能听不到么?她听到了,能不和九弟闹别扭?可偏偏九弟没对沁雪动那个心思,他又性子倔,不爱解释,可不就误会越来越深?越觉得九弟妹无理取闹?”
兆佳氏思索片刻,一拍大腿道:“开春我便给沁雪寻个婆家,早日嫁出门去。”
傅玉笑道:“额娘,将表妹嫁出去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现下还不是时候。这个节骨眼,小两口误会还未解,就将表妹说婆家,且不说表妹会不会去九弟跟前抹泪,那和弟妹才是真的覆水难收了。沁雪这就是个疙瘩,得让他们亲手解开往后才会顺。”
“得,就听你的。咱家你这几个兄弟里面,还是你最聪明!”兆佳氏听了,心里也欢喜了些,但却又叹了一口气,“唉,这老九要是和你一样通透该多好?”
“九弟那是头脑简单,直来直去,是个当武将的好苗子。姐姐说开春让他进宫当侍卫,我看行!”
“当侍卫也好,进宫历练历练,才能看清楚一些人和事儿。你不知道,那日我那亲家公和我商量,想要女儿回家去。说实话,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可我实在是舍不得阿悠,我同这孩子的额娘原本关系就要好,阿悠虽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可她这性情同她娘一样啊,刀子嘴豆腐心。我是想把阿悠当女儿。所以你也别说什么苦肉计不苦肉计,我今儿是真想打那个臭小子!”
傅玉笑道:“行了额娘,我帮九弟说了半天,您气儿还没消啊?您记不记得大堂兄和大堂嫂刚成亲也闹来着?现下不是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若是有缘,孽缘也是缘;若是无缘,您生生凑一对也不顶用啊!您还是担心担心九弟的屁股吧。”
兆佳氏一拍手,“跟你说了这么多,差点儿忘了。你说阿悠会不会不给他请郎中?我看悬!”
傅玉笑了笑道:“额娘,您就等着看吧。”说着,便对小厮道:“去,把九爷身边的朗明叫来,爷有事对他吩咐。”
雪停后,虽是天晚,天空也能看出明净来。
隔着墙能听到雪松上雪落的声音。吉官掌了灯过来,吴悠坐在榻上,手里抱了个小暖炉。小满在一旁小声问道:“爷好像没动静了,也不知是疼晕了还是睡着了。您要是不想管也不想见着他,要不咱还是叫朗明他们把他抬到书房吧?”
吴悠缓缓道:“怎么抬?要是能把这尊佛送走,我还用得着拖到这会子?朗明平日里跟他关系多好?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势同水火,就这么往我这一扔,人就跑了,你以为是朗明自己愿意的?一看就是我婆母的吩咐。一来这挨打,是打给我看的,向我表明,在这个家,还是认我这个儿媳妇,即便是自己亲儿子,她也向着我;二来,也是给我们制造个同处一室的机会。他现在半死不活哼哼唧唧的又动不了,当然只能由我摆布了。”
吉官从小到大跟着吴悠,既忠心又心直口快,不客气道:“那也不能扔咱们这儿啊?哦,爷先前这么对小姐,太太打一顿怎么了?那我们小姐这两年受的气还少?凭什么要我们来照顾?”
小满嗫嚅道:“好姐姐,我还不知道向着咱们夫人?可……可这毕竟不是喝醉了或者睡着了呀,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旁人回头不还是要说夫人的不是?”
吴悠对吉官道:“我知道你忠心,小满也是思虑周到。你俩就别内讧了。”说着,白了床上一动不动的傅恒一眼道,“谁让他欺负我那么久?让他再疼会儿去,要我照顾他,门儿都没有。小满你去把朗明喊来,他不来你就说是我叫的,回头出了事我兜着。”
朗明接到景明苑小满姑娘传话时,心中着实惊讶。因为就在不久前,七爷刚刚叫他过去,让他揣着些金疮药、化瘀膏什么的,说是一会儿少夫人会叫他。他才不信呢,少夫人这会儿恨不得把少爷吃了,怎么可能会找他来替少爷上药?可七爷就是这么吩咐的,他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得不听。更何况心中也是替少爷捏把汗。
哪知刚坐下来还不到一刻钟,景明苑就来人了。说的话跟七爷之前猜测的一模一样。怪不得家里人人都说,富察家最聪明的就是七爷傅玉了。
朗明一听消息,立马赶往景明苑。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子浓浓的火锅味儿,外头天寒地冻,屋里烧着地龙,把他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