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女(一一八)

闻得这一句,程知眼帘一掀,转过身来。

“玉儿聪慧,总是能够令我满意。”

杜玉眼角一抽,讪讪开口,“为主上分忧,是属下本份。”

见着那人下巴微抬,仍在示意自己继续,便是接上,“方才那人,是北胡大将,原先也是赤兀极面前红人。

只是,他一贯鄙夷汉人,连带瞧不上汉人行事做派,对于赤兀极近些年来愈发效仿大周的一连串动作,表现出强烈不满。赤兀极素来独断专行,岂能容得反对之声。不耐之下,便将这人逐出中枢,也没再令他领兵作战,只是发配到周边守卫王庭。”

“喔?那倒还算是大度,至少没杀人。”

“其实,”杜玉顿了顿,“……已经杀了不少。这个,只是叫嚣了几句,后来又苦苦告饶请罪,才留得性命。”

“……”

“这一回,晏五之事,赤兀极未有遮掩,也不曾张扬,他本知晓不得的。只是,赤兀极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也将晏五放置在王庭周边,他这才听闻。”

乌勒根的语意,不就是听话的狗么。这名字在胡人眼里,只是寻常,算不得有什么恶意。不过,这对象是晏五,那就颇有些含沙射影了。

杜玉先前见着傅徴神色反应,只是有一丁点猜测,可经过这一番拷问,这会儿却是确定无疑。

月前,有一伙汉人前来投奔,具体过程不可表,最后结果是赤兀极欣然接纳,还为那领头之人赐了个胡人名字。

杜玉这前后一琢磨,可不就是晏五了么。

晏五身份败露,逃离燕州城,之后便是彻底舍弃大周,奔赴北胡了么?

依他行事作派,不无可能。只是,杜玉抬眸,飞速瞧了一眼,傅徴她是怎么知道的?她知道晏五人在北胡,她甚至还知道赤兀极为其赐名?

她手竟是伸得这般长,却不知她是将这子布在了谁身侧?赤兀极,还是晏五?

再者,晏五来到赤兀极身边,便被安顿在王庭周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几近同时发生的事情,这一点,傅徴为何却好似不知呢?

……

程知不晓得杜玉此刻的诽腹疑惑,也没注意到她投过来的探究目光,只自顾自地陷入思绪。

方才,见着杜玉与那胡人彼此间的姿态,程知便明了二人有旧。依着杜玉过往,这是何等旧事,程知也有几分猜测。

那胡人身份应是不低,程知便突地想起此番平胡的另一个目的,思及事前对晏五后续动作的预料,出言试探。

乌勒根这名字,确实曾经属于过晏五。

上一世,文蓁以性命献祭,换得晏、张二氏清名,同时,也是从根子上打破了晏五的算计。晏五自那之后,撕破脸面,再无下限。而赤兀极眼见温和的面纱披不下去了,便也一显豺狼本性,顺势许给了晏五一个胡人身份名姓,允他各种有创造性地作恶。

程知那会子脑中恰好冒出这一茬,便顺口问了。

晏五但凡表露绝对忠心,本身又还有价值在,赤兀极一般都不会直接拒绝。约莫会给一颗糖,瞧一瞧发展。说不定,这一世也是如此,重复上一世的轨迹。

程知相信,际遇可变,可冥冥之中的那一抹相似共通,却许是存在的。

虽然这一回时间、地点、前情都大为不同,可也不妨一试。试完了,再去正儿八经地问别的。可没曾想,这还真是宿命。

……

程知长出了一口气,“王庭周边?周边何处?”

“王庭以东。”

“喔?那与此处不是两个方向?依你所说,方才那胡人,消息有这般灵通?”

“这……,确切说来,应是王庭东南向。东偏南,距此地不远,约莫在正东方向。”

“好。那便下令众人集合,先往东,再向北。”

杜玉眉间一跳,这是要先去找晏五算账的节奏?

可你先头不是还说,时辰差不多了,不尽快赶至王庭,会陷入被动的么?怎么这会儿,竟是自个儿变卦了?

“主上之意是……?”

“你不是明白了么?

昔日,登极大典那一回,我放任晏五自晏府出逃,默许他离开燕州城,他日后是隐姓埋名,是蛰伏他处,我都不管。可独独,他彻底背弃家国,背弃大周,背弃汉人身份,他摆明车马,要为侵略者效力,我容不得。

走吧,我们先去清理门户。顺路的,不碍事。”

“……”杜玉瞪圆了眼,还有这么一出?这,这莫不是有些任性/吧?莫不是因为晏文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