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予安又听她的话画了一遍,但还是没画对。
燕沁有些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夺过笔来又给他演示了一次,不自觉地声音严厉冷肃起来,;再画一遍。;
烛火噼啪爆了一声,燕沁猛地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可能过于严厉了,正想说些什么弥补一下,就见青予安乖乖地又画了一遍。
依旧是错的。
燕沁那个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在空白的符纸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画了个堪称完美的匿息符,心底的气还没消,抬起头对他怒目而视,;这样画明白了吗!;
两个人挨得极近,青予安本来是站在她身侧,但是方才她气得直接抓着人家的手画符,自己几乎快要贴进青予安的怀里,青予安闻言微微低头,目光温柔又沉静的望着她,嘴角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燕沁被他这般看得心底一慌,猛地撒开了抓着他的手,惊慌失措地退后了一步,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一摞厚厚的纸,那些纸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青予安脸色一变,嘴唇隐隐泛白,眼底闪过一丝惊慌,然而燕沁的惊慌比他只多不少,没来得及仔细看那摞纸上画得都是些什么,就匆忙转身,急促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青予安没来得及说什么,面前的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如果当时燕沁能稍微低头看上一眼,很多事情便不会发生,她跟青予安也不必走到那般无可挽回的地步。
最起码,他们中间堆砌起来的重重隔阂与阻碍,不至于多到让人只看一眼便会心生绝望。
燕沁冒着雨匆忙地走在空旷幽深的宫道里。
青予安弯下腰,将地上散落的纸一张一张的捡起。
燕沁走了很久,终于像是卸了力气慢下了脚步,最后倚着冰冷的宫墙,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
青予安将那一摞纸重新摞好,坐在了椅子上,盯着方才燕沁带着自己画好的那张匿息符出神。
终于,酝酿已久的暴雨自天空轰然落下,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将所有能藏污纳垢的地方都冲涮的干干净净。
于是,在那场暴雨之后的某个晴朗的夜晚,燕沁带了壶酒,躺在云上看着远处无尽的星河,等来了自己最后的抉择。
她伸手去拿酒壶,一只手轻轻的按住了她。
;我愿意下界轮回历劫。;夜风中,她听见青予安这样说。
她看了他半晌,知道所有的话都是虚言,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别怕,师父陪着你。;
就好像她缠绕不清纠结难断却又无法明言的,埋藏于心底不可告人的感情,只能用这么一句有些亲昵,实际上却又毫无用处的话来露出些端倪,隐秘又露骨的向对方诉说出些许连她自己都无法容忍的缱绻来。
青予安认真地端详着她的侧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虚虚的握住了她的一缕发丝在掌心,却始终没有握紧,任凭那缕发丝随风从他之间滑走。
;师父,你在上界等我回来就好。;青予安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决然,就像是他已经在心中作出了什么决定一样。
燕沁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忽然想开口阻止他。
然后青予安冲她笑了一下,单纯的,没有任何意味的笑容,却是燕沁见过的他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那一瞬间燕沁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满心满眼只剩下这么一个人。
因为等到明天,她跟这个人便再也不会有关联了。
两个人坐在云上,看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星星。
那星星着实没什么好看的,再好看看久了也会觉得腻,但是却因为旁边坐着的那个人,这漫天星辰却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第二天,星辰落下的时候,青予安下界轮回历劫去了,这一去便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归来。
燕沁没去送他,当时她坐在湖边,在旁边那条小锦鲤不满的啰嗦声里,拿着手中那卷金色的纸,彻底切断了她跟青予安的所有联系,自此无因无果,无姻缘。
那晚漂亮繁盛的极点的星空就像是一道分水岭,她跟青予安之间所有安宁温情和尚未挑破的朦胧情意的一切都留在了过去。
再往前,便是沾染上了血色的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