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点了点头,这首诗是海子在八十年代最后一年的一月份写出来的,而在两个月后,他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的第三天,在山海关的一条铁轨上,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个经历,在刚刚宁远跟留比莫夫讲海子生平的时候跟他说过。
“再跟我讲讲海子,和关于这首诗背后的事情吧。”留比莫夫说道。
两人来到台下,坐在那里,宁远想了想道:
“七十年代末,我们华夏有一个叫做顾城的诗人,写出了一首很短,但非常经典的诗,叫做‘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但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让宁远没想到的是,留比莫夫却立刻道:“这首诗我看过,因为很独特,所以我有印象。”
宁远点了点头:“黑夜和光明都是代指,是说那个新旧思想交替的特殊时期,华夏人开始了崭新的寻找光明的路,不过对于大部分知识分子来说,他们是茫然的,惶惑的。”
留比莫夫深有同感:“我也是那个时期,甚至时间还要长,六七十年代,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我想排的戏不让排,只让我排那些经典的戏,只要稍微有新颖的,都得不断审查,改了又改,愤怒也无济于事,只剩下茫然。”
“是啊,所以像海子,他们在那个时期走过来的大学生,经历了从扼杀物欲、只讲精神,到八十年代的摒弃精神、物欲横流的社会转型过程。面对现实,理想主义者的海子困惑了,希望破灭了,觉得不能“诗意地栖居于世”了。”
在留比莫夫安静的倾听中,宁远说道:
“同别人盲目沉醉于物质生活享受的幸福感比较起来,海子更多地感到来自内心分裂矛盾的痛苦,再加上那个时期,他的女友离他而去,先去南方的深市,后来出国,他们在一起是因为诗和精神的爱恋,而现在,也倒在物质下面,所以更让他绝望。”
“这首诗,基本是海子最痛苦的时期,写下对生活美好的向往,我们读起来很美好,但却是他求之不得的奢望,他觉得走投无路了,所以……”
留比莫夫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说道:“所以,这就是东方的乌托邦?”
宁远一开始还没太反应过来,不过随后他就意识到了,道:“准确说应该是海子的乌托邦吧。”
留比莫夫却摇了摇头:“不,既然这首诗能在你们国家这么知名,那肯定是引起无数人的共鸣,既然这样,他们也觉得这是美好的,说是你们东方的乌托邦也不算错。”
宁远愣了愣:“这样解释……好像也对。”
而留比莫夫就说道:“我忽然有一个想法,在我们话剧的最后,以这首诗的朗诵结尾,可以加深主题,同时更能让观众理解对于理想世界的追求!”
面对宁远愕然的神色,留比莫夫说道:
“我们的《川省好人》,其实也是追求一种理想的世界,人人和善,而不是虚伪和利益,这跟面朝大海传递的期望其实是相符的,不需要太多的物质,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单纯而美好。”
宁远点了点头,对这个想法感到赞许:“我很期待。”
改编在继续,排演也没有间断。
留比莫夫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而且他的经验丰富,即使一个细节一句台词的‘钻牛角尖’,但也不妨碍他对全局的把握。
就像一切都在他脑海里。
每当宁远有这种想法的时候,留比莫夫又开始纠结某一个环节的处理,这让宁远瞬间推翻之前的想法
如果一切都在脑海里,成竹在胸的话,就不会这么反反复复去调整了。
所以,留比莫夫也是边排边看,然后再确定。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到宁远他们开学的时候,连三分之一也没弄完。
因为知道宁远在这边排话剧,而且是留比莫夫亲自指导,所以秦莉不仅全程特许,只要有时间她也几乎每天都来。
宁远开玩笑,说老师您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秦莉就瞪他一眼:“我沾学生的光不行么?”
别说秦莉,这会儿整个学校的老师都找机会跟宁远攀关系,想在排演的时候带学生过来观摩。
这种跟国际级大师学习的机会,太难得了。
宁远也没说行不行,只说跟留比莫夫争取,而留比莫夫倒很好说话:
“他们来可以,只能坐在台下看,不能出声影响到我们,而且他们要坐在三排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