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像是不满受到了怠慢,女人得理不让人,吐出一连串机关炮似的上海话,招架不住的小姑娘哭了起来。附近几个病房里的人都探出脑袋来围观,还以为大白天的就有医闹,多新鲜。
“我问了几声了你们都不回答,哑巴了?唷,还翻白眼。你翻白眼给谁看?给谁看啊?你看男人的时候怎么不翻白眼啊,肯定在想什么不要脸的!”
“你这人这么说话这么难听,说了是没有听见你问话啊!”
一个中年女人从护士休息室里走出来,涂着艳色唇膏、烫着老式样的鬈发,她一只手里提着水果,杨梅还有油桃之类,另一只手大幅度豁开,她气势汹汹地迈着步子,与迎面而来的年轻男人擦肩而过。
看似匆促一个照面,可中年女人暗暗睃了对方一眼,心里惊呼:哟!这卖相太好了!比我家那个兔崽子卖相还好!
战逸非也忍不住看这个女人,即使对方已经走过自己身旁,他仍然忍不住回头去看。他看见了她的身形臃肿,听见了她的嗓门嘹亮,他骨子里反感所有典型的上海中年妇女,一亮嗓门就如同尖叫,一口吐字尖锐的上海话更是扎得人耳膜都疼。
些许往事浮现眼前,如同偶露峥嵘的礁岩,一个大浪过后又看不见了。即使关于那段往事,现在的他只能看见一点朦胧轮廓,战逸非仍然清楚记得,那是一段非常不快的经历,与他此生所有的荒诞与凄楚都密不可分。
赶着去公司里交代一些事情,没细想,战逸非还是走了。
中年女人总算找到了自己要去的病房,她这人嘴刁,可心却不坏,刚才那么穷凶极恶地对待两个护士实在也是急过了头,她接到通知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唯一的、跟儿子似的侄子被人打进医院了。
许见欧见过叶浣君,一见她进门,立刻起身相迎。
因为当年许妈解决了自己的病床问题,叶浣君也见过许见欧,对于这个家境殷实、性格温雅的男孩充满好感。当然那是因为她对方馥浓的性向一无所知,如果知道,她铁定要把他们俩一并打死。
“谁打的?为什么打?医生怎么说?能不能好全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叶浣君抛出一串问题,许见欧耐着性子一一作答,就算自己不知道的,也尽可能往好里说。宽慰长辈总是不错的。
他是真的把叶浣君当长辈,还是至亲至近的那一种。奇怪的是他与这个女人第一眼见面时,就看出她一直想听侄子叫自己一声“妈”,善解人意的年轻人当时想,这件事情以后定要劝劝方馥浓,自己也跟着叫一声。
两个人聊了不少时间,叶浣君从许见欧的境况一直问到了十几年前,她自己是信口一提,反倒帮对方把过去的记忆都梳理一遍。
许见欧这才发现,他曾经以为的沧海桑田、刻骨铭心,其实也不过是日常片段,生活琐碎,对方从未如自己这般过分投入,自然也没留下什么值得他记挂十来年。
叶浣君坐了一段时间就去了厕所,说顺便去洗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