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风头(四合一)

她一直是个活的清醒的人,否则也不能在先帝的后宫里安稳走下来,还将一个儿子抚养长大,成为最后赢家。她不拒绝扶持穆家,但不会为了穆家而把自己搭进去——这也是她明明看不惯陆清浅,却对陆家人礼遇有加的缘故,她比谁都想的明白,唯有皇帝才是她真正的依靠。

之前被陛下一通怨怼,她伤心不假,更多的是震撼和反思。原以为陛下登基,她便是人上人,无人可以违逆。可她却差点儿忘了,真正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不一定就要按照她的心意行事。这世上拗不过子女的父母多,而綦烨昭大权在握,更不是她能够操控的。

母子亲情加入诸多算计不是她所愿,可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小心算计。綦烨昭从来都不是个软弱可以糊弄的,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他或许会对穆家有所包容,却绝不会一退再退。

为了陛下继续“孝顺”下去,太后甚至可以对陆清浅缓和了态度——至少做给外人看时,她绝不会打了贵妃的脸,让皇帝夹在中间难堪。这般清醒的人,怎么可能没脑子的用孝道威胁皇上?

若是老太太不说这句话也就罢了,她好歹记着自己是穆家女,想尽一切办法让陛下对她的母家留一丝情面。可穆家人哪里值得她这样做?她们且没把她当做自家人呵护,却想着榨干她最后一点儿价值。

“此时您不必再提,哀家做不得陛下的主,他爱宠着谁就宠着谁。”太后整理好表情不再看老太太和几位夫人,自顾自的扶着乔嬷嬷走远:“你们要是有心,回去多督促儿郎们上进才是正经,别总想着靠了裙带关系走捷径。”

穆家夫人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一时惶恐,却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甚至想不明白太后为何就突然转变态度,变得如此冷漠。看着前方渐渐模糊消失的身影,老太太眼中掉下一滴泪来,仿佛自此失去了什么重要的珍宝,再也没法寻回来。

一众小辈不敢吱声,气氛压抑的可怕。而在离她们不远处,另有一位李夫人喜极而泣,拉着李嫔娘子的手连连追问:“你真的有了?你确定?”

李嫔害羞的点点头:“我小日子都迟了一个月了,幸好赵太医是父亲好友,才愿意为我隐瞒一二。”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李夫人否决道:“你合该早早儿就告诉陛下,也让陛下开心开心。”

“可陛下一颗心都扑在长乐宫。”李嫔皱眉道:“贵妃月子里,最是受不得刺激的,万一我惹了她忌讳,让陛下厌弃了我可怎么办?”

“贵妃就比皇嗣更重要?”李夫人不以为意:“再者说了,你总不能瞒到孩子出生吧?倒不如趁早捅出来,得了陛下的庇护才是正理。”

李嫔有些犹豫,浑然不知身后有人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舒婉娘想了一会儿,被身后的舒夫人拉了拉袖子,两人悄悄的离开了这里。

“你有什么打算?”舒夫人忧虑道:“论家世论才貌,你比那个李嫔不知高出多少来,怎么就……”不得宠呢?

舒婉娘捂住眼睛,遮掩了不甘心与痛苦绝望,语带嘲讽的苦笑道:“谁让我不长眼,偏就得罪了贵妃娘娘?”

可哪里是她有心得罪,明明就是无妄之灾。甚至贵妃从选秀之后便无视了她,仿佛针对也只是一时兴起。然陛下将贵妃捧的天一样高,怎会愿意再给她半分宠爱?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说……”她小声喃喃,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舒夫人也不多问,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打小聪明有成算,既是入了宫,家里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自个儿得心里有数。”

舒婉娘哽咽的点了点头,正待再说些什么,便听到铃铛脆响,却是太后招呼大伙儿回到暖厅,满月宴就要开始了。

今日的主角——二皇子綦堃砚小殿下这会儿正睡的香甜,据说是在前殿狠玩了一阵,估计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众位夫人女眷称赞了一圈儿“相貌堂堂”“富贵逼人”“聪明伶俐”,也不知是从何处看出来的。

走完这个过场,小祖宗被送回长乐宫里安睡,剩下的自然就是大伙儿吃吃喝喝互相敬酒拉拉家常了。哪怕穿越过来七八年,陆清浅对这个环节依旧不是很拿手,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瑞秋小姐叹息一声,悄悄给她说八卦:“那个李嫔有身孕了,舒婉娘还在逼她喝酒,你要不要去解救一下?”

“綦烨昭效率这么高?”陆清浅好奇的看了那边一眼,正对上李嫔无措的眼神。她索性起身,还没想好怎么拯救这姑娘于水火之中,却另有一道身影突然窜过去,一爪子挠在了舒婉娘的手背上。

团宝的速度快,力度却不大,舒婉娘手背上一道不过白色划痕,却是油皮都没破。只两位主儿被吓得不轻,舒婉娘更是酒杯都扔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了一旁的香炉上。

欢声笑语顿时停住,所有人都望向这里,有人眼神担忧,也有人幸灾乐祸。陆清浅抢先一步将团宝抱在怀里,顶着太后不满的眼神,她盈盈行礼道:“这猫儿十分灵性,从不会随意伤人,定是发现舒嫔这酒有什么不妥。妾请太后明鉴,招个太医过来看看——若当真是猫儿发狂,妾甘愿受罚。”

她一字一句说的坚定,太后对上她的眼神,不得不点了点头:“那就招太医吧。”

今日当值的太医正是当年跟着陆清浅去皇庄照看大皇子的陈太医。他先验过地上的酒水,示意并无异样,陆清浅却点了点李嫔:“团宝最是聪明,既然它觉得李嫔喝不得酒,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如果不是酒的问题,那就是李嫔有问题了,你替她把一把脉,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她这般强势的为一只猫儿为难妃嫔,别说是太后娘娘心中不愉,便是命妇们也十分疑惑。唯有陈太医始终记得贵妃的能耐,一点儿不敢掉以轻心,认认真真为李嫔请脉。

片刻之后,他笑容满面的起身,对太后行礼道:“恭喜太后娘娘,李嫔娘子这是喜脉啊,依脉象上看,约莫有两个月了。”

他敬畏的偷看贵妃一眼,又将视线定格在地上散落的酒杯上,认真解释道:“既是有了身孕,自然是不能饮酒的。舒嫔娘子虽是无心之失,可万一伤了皇嗣总归不好,说不得还得谢谢贵妃娘娘的猫儿,今日行了一桩善事。”

局面突然反转,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太后听闻李嫔有喜,尚未露出两分笑意,又沉了脸色,意味深长的盯着她问道:“哀家怎么记得太医院是隔十日便请一次脉?难不成都是敷衍了事的么?”

李嫔赶紧跪下,哆哆嗦嗦的将之前与赵太医串好的口供说出来:“前几日确实是估摸有了,然嫔妾身子一直没调理好,太医并不敢打包票,才约了下一回请平安脉确诊了再报,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看在她肚子的份上,太后没有刨根问底的为难,淡淡的让她起身坐下。而舒嫔早已是面色苍白,不待太后询问便立刻跪下请罪:“嫔妾不知李姐姐有孕在身,只想着与姐姐共饮述情,幸而贵妃娘娘的猫儿及时阻拦,否则伤了皇嗣,嫔妾当真万死不辞。”

她一脸后怕的看了看李嫔,又给太后磕了个头:“嫔妾知错了,请太后娘娘责罚。”

舒嫔说的情真意切,仿佛真心担忧着好姐妹,更没有要推卸罪责的想法。太后心中怒火略消减,微微点头:“既是认罪,哀家便罚你从今日起贴身照顾李嫔罢。”

这处置看似打脸,其实不痛不痒,毕竟李嫔性子温和软糯,也不可能真拿舒嫔当个丫环使唤。舒婉娘大大的松了口气,心悦臣服的叩首谢恩,又对李嫔恭恭敬敬的行礼:“今儿都是妹妹的错,还望姐姐原谅则个,以后妹妹就听候姐姐的差遣了。”

李嫔瞒报孕事,自个儿且心惊胆战,哪里顾得上一旁的舒嫔。她胡乱点了点头,手里的帕子早已绞成一团。暖厅之中一时沉默,皇后却是蓦的笑了:“今儿可是双喜临门,母后不如派人去前头告知陛下,让陛下也开心开心?”

陆清浅原本抱着团宝给它顺毛,听到苏月婉的话,不禁冷哼一声笑道:“这好歹是本宫儿子的满月宴!要是今儿诊出喜脉的人是您也就罢了,李氏不过一个小小的嫔,又不是立时就生下了儿子,有什么可显摆到前朝去的?”

李嫔好容易缓过来的脸色刷的一下又白了。皇后看看不动声色的太后娘娘,又看向气定神闲的陆清浅,憋着一口气几乎要喷出火来。陆清浅好整以暇的摸了摸猫儿头顶的软毛,垂眸嗤笑道:“您要是真疼李嫔,这会儿就该让她回去歇着,最好再允了李夫人同去凌雪宫里安慰安慰她。非要折腾到陛下跟前——陛下又不是太医,便是他亲来了又能怎样?”

“就按贵妃说的办吧。”太后突然发话一锤定音:“李嫔和舒嫔先回去,李夫人也一块儿到凌雪宫小坐。今日是二皇子的满月宴,莫要被旁的事儿搅和了。”

“可是皇嗣……”苏月婉恨铁不成钢的剜一眼准备谢恩离开的李嫔,转头看向太后:“这般也太委屈那孩子了。”

“所以就合该委屈了本宫的二皇子?让他的满月宴被人生生抢了风头?”陆清浅一撒手,将团宝放在地上,站起来直视苏月婉:“您也知道皇嗣重要,难不成这皇嗣与皇嗣之间还得分个三六九等,非得我儿子垫底么?”

苏月婉被她的气势镇的后退一步,没由来的气弱了几分。太后娘娘当机立断的喊停:“你们都给哀家坐回去!”

陆清浅无所谓的冲太后笑笑,行了个礼当真坐回去自个儿位置上,挑挑拣拣的捏了块糕点慢慢品尝。李嫔不敢再耽搁,匆匆行礼后狼狈的退出暖厅,根本不敢看皇后娘娘的脸色。

因出了这场变故,好好儿的满月宴到底失了气氛。洛宁瑶有意讨好陆清浅,端了杯子站起来敬酒——她闺女今年十四,过不久就要选婿,而陛下跟前最说得上话的必定是贵妃娘娘无疑。

“今儿说是双喜临门没错,娘娘则是一等一的大功臣。妾也没什么准备,唯有借花献佛,一杯薄酒祝您安康,愿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昭容娘娘爽快的一杯酒饮下,面上顿时泛起绯红。陆清浅对潜邸老人向来是给面子的,闻言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露出个笑脸对洛宁瑶点点头。

有她带了个头,其余妃嫔们总算开窍,一个个上来拍起了彩虹屁,好话不要钱一般往外撒——总归确实也是不要钱的。非但是陆清浅一时被“围攻”,连陆家几位夫人身边也热闹的紧,才算让暖厅里的氛围变得正常起来。

綦烨昭并不知道后头这许多事,他前头的宴会结束的早,听说御花园里还在继续饮宴,便打算亲自过来一趟,也算是给陆清浅撑腰。林公公倒是得了消息,赶紧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禀告了。不出大太监所料,皇帝陛下立刻黑了脸:“那个李嫔,莫不是故意趁着这档□□出来的?”

林公公也觉得李嫔这运气实在是寸的很,好好一桩大喜事,非被她作的受陛下怀疑。他老老实实将前后因果禀告一番——包括李嫔为了不在贵妃月子里碍眼,故意买通了赵太医的事儿。末了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奴才反而觉得那舒嫔挺有趣的,据说她在凌雪宫里与李嫔关系不远不近,不过点头之交,今儿怎么就非逼着李嫔与她共饮呢?”

綦烨昭重重一哼,眯着眼轻声道:“舒嫔虽是无心之失,但差点儿伤了朕的子嗣却是真。你去传朕口谕,让她抄宫规和女四书各百遍引以为戒,以后切不可再如此妄为了。”

林公公躬身应了,又迟疑的问陛下:“那您这会儿……还去御花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