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镇定的瑞秋喊的几乎破音,陆清浅却突然镇定:“把你的视角共享给我。”
她垂眸,脑海中却是一支长箭直射而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陆清浅突然转身,飞扑到陛下身前。
箭矢扎透了她的肩膀,而她用最后的力气,将奔过来的綦烨昭往后一拽,险险躲过射来的第二支箭。眼前所见最后一幕,是睿王爷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不知所措的用手捂她的伤口。
埋伏的弓箭手在被抓之前自戕,看做派应是培养出来的死士。皇帝陛下雷霆震怒,下令让四部立即彻查,在十日之内找出凶手。
皇家围场一时腥风血雨,綦烨昭却被御医的诊断惊呆了:“你说什么?侧妃……有孕了?”
“正是。”刘御医点头道:“虽月份还浅,只怕不超过一个月,但确实是有了。可惜侧妃娘娘受了重伤身子虚弱,这一胎只怕……”
刘御医是圣上心腹,得陛下特旨让他来照看陆侧妃,却并不需要对綦烨昭多讨好,更不会云山雾罩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他直言道“射中侧妃的那支箭从肩胛穿过,虽没有中脏腑要害,但上头淬的毒十分厉害。下官能保住娘娘性命已是侥幸,若是三日之内娘娘能退了高热清醒过来,之后便性命无忧。若是三日之后……”
他摇了摇头,将未尽之语化作一声叹息。綦烨昭木木的将人送出帐篷,回头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陆清浅,心中竟是五味杂陈。
他自然知道这回因祸得福,陆清浅救驾有功,连带他也被父皇更看重和信任。他更记得自己的打算——心中挚爱唯有婉婉,陆清浅能宠,却也只是宠罢了。
可是这会儿,他满脑子的愤恨怒意又是为何?眼中一遍遍回忆当时的情形,胸口像一次一次被撕裂般疼。陆清浅倒下的瞬间,他连魂儿都快飞了,不管不顾的便扑了上去,只想将人好好抱着,如之前一样护在身后,不让她受一点儿伤害。
最后却依旧是她救了他。将他拽开的那一瞬间,陆清浅眼中有后怕和欣慰,直到见他平安无事才闭上眼。綦烨昭狠狠的锤了自己一把,这样的女子,自己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她,辜负她?
林公公战战兢兢的进来,躬了身小声道:“王爷,陛下请您去御帐议事,您看……”
“好。”綦烨昭闭了闭眼,揉着额头站起身来:“你在这儿守着,侧妃有任何情况,都立刻让人告知我。”
皇帝陛下见着一脸憔悴的儿子,心中也有些不得劲儿,难得温情的从御座上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侧妃是个有福之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綦烨昭闷不做声点点头,许久才吸了吸鼻子小声道:“刚刚刘御医说陆侧妃有孕了,只这胎恐怕保不住。她想要孩子许久了,儿臣……儿臣也盼着能有个孩儿的……”
皇帝想到他膝下空虚,更是对他怜惜几分,故作轻松的勉强安慰道:“你想想父皇我,不也是三十多了才有你大哥?子嗣缘分是注定的,等时候到了,自然就来了。”
綦烨昭“嗯”了一句,打点起精神将话头转到公事上:“这回到底是谁布的杀局?四部首领可查明了么?此人谋划精细,布置层层递进,绝不是个善与之辈。咱们得尽快将人挖出来,免得后患无穷。”
说到这个,陛下脸上立时泛起恼怒:“部族之间还在互相推诿,不过陆统领在暗中探查,已经摸到些头绪。你可知北面的多楼国?是末勒部的三王子与他们勾结,想要置朕于死地,再趁着大祁动乱,瓜分我中原国土。”
“简直岂有此理!”綦烨昭也愤怒了,冷笑连连道:“多楼小国狼子野心,儿臣原为父皇先锋官,将那弹丸之地彻底踏平!”
陛下轻笑点头,对他的态度显然十分满意:“收拾是肯定要收拾的,只不急于一时。可惜这次西巡狩猎没法再继续下去,朕准备过几天便拔营回京。”
这边父子俩气氛和谐的议事不提,睿王爷的帐篷里,神智回笼的陆清浅被瑞秋骂了个狗血淋头,若非有伤在身,只怕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向来冷静的系统大人难得发飙:“你是脑子有毛病吗!有病就去治不要连累我!挡箭救驾你当是什么好玩的吗?要不是老子每次升级都会提升你的体质,你直接就被毒箭弄死了你懂不懂!”
“我知道错了。”陆清浅撇嘴小声道:“那不是机会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么……”
且她也确实是有信心有底气才这样做。这小半个月跑马射箭让她清楚的感知这具身子被强化后的能耐,在明确“看”到箭矢的飞行轨迹的前提下,避开要害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
哪怕是毒箭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没想到綦烨昭偏要忙中添乱,让她不得不将最后的清醒时间浪费在拉他一把,而不是给自己塞一个解毒药丸上。幸而瑞秋小姐给她打下的底子够□□,才险险度过这一关。
“算你运气好,正好用了假孕丸,就算有点儿毒素残留,到时流个产也就清了。”瑞秋只觉得头疼,狠狠的威胁道:“你下回要是再敢这样不知轻重,我就先一步弄死你算了。”
“那我现在可以恢复清醒了不?”陆清浅可怜巴巴的申请。
“恢复去干什么?不怕痛死啊?”瑞秋没好气道:“先躺两天,我帮你做个镇痛处理,省得你又要大呼小叫。”
陆清浅在床上躺了两天,终于缓缓睁开了眼。一直守在她床边的两个大丫环喜极而泣,香橙更是不顾规矩的一路小跑,直往御帐去通知綦烨昭这个喜讯。
睿王爷亦只觉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天知道这两日他吃不香睡不好,恨不得揪着刘御医呆在陆清浅的帐篷里不出去。偶尔打个盹,便梦到小姑娘笑嘻嘻看他的样子。满心欢喜的起来一看,她却依旧无声无息的躺着,让人无端的心疼又恼怒。
他说不出什么贴心的话来,且陛下还有诸多要务压在他身上,可每天夜里,他都要握着小姑娘的手才能睡过去一会儿,最怕的便是她的体温突然变烫变凉。
陛下却觉得陆清浅是个运气极好的,这次围猎若是没有带上她,只怕就要被多楼国的死士得逞,哪怕自己不死,带来的大臣也伤亡惨重。
向来看不惯綦烨昭儿女情长的圣上看儿子对侧妃如此上心,不仅一点儿没意见,反而十分赞赏。当然,他老人家表示喜爱的方式便是给睿王殿下增加更多的工作,并要求更加严格,以至于綦烨昭这几日过的颇为“水深火热”。
听闻是陆清浅终于清醒,陛下看着风风火火跑出去的儿子也只能无奈的摇头笑笑,心中却并无责怪之意。正逢陈公公带着小太监将折子搬过来,他还能记着让人去通知陆家人一声,免得那一家子老老少少提心吊胆的不行。
陈公公领命而去且不提。睿王爷的帐篷里,陆清浅看着綦烨昭眼底的青黑,忍不住有些难过——毕竟她自己其实并没怎么受罪,安安稳稳的看了两天两夜的罢了。
“你醒了就好。”綦烨昭看她消瘦的脸庞,满心只剩下柔软:“刘御医的医术极好,他打包票了,说你连疤都不会留一个的。”
“好。”陆清浅轻轻点头,虽是蓬头垢面,依旧难掩风华:“您别担心,我福气大运气好,过段时间又能活蹦乱跳的给您添乱了。”
綦烨昭没有再说话,摸了摸陆清浅的头发,却不知如何将她怀胎不稳的消息告诉她。刘御医已经开好了药方交给学徒,一边对睿王爷笑道:“侧妃娘娘身体强健,这回虽是遭了灾,但到底靠着底子撑过来了。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段时间最好让侧妃多休息,另有些忌口之物,下官也都写下来交给林公公了。”
綦烨昭连忙谢过,陆清浅则缓过神来,有些羞恼的赶人:“妾这般样子哪里看得?您先忙去,等我梳洗了再与您说话。”
“我都看了你两日了,这会儿再躲只怕晚了。”綦烨昭故意笑道:“再说了,你丫环也不懒,每日都给你漱口擦身,不会脏到哪儿去的。”
陆清浅皱了皱鼻子:“现在这样太狼狈了。再说妾只是伤了一边的肩膀,又不是全身都瘫了,非要躺在床上让人这么伺候,总觉得别扭的很。”
綦烨昭也知道她向来主意大,摇摇头起身道:“那你可悠着点儿,有哪里不舒服的都告诉我一声。”
“您也不是御医啊,告诉您干嘛。”陆清浅笑道:“说句玩笑话,我每次听到家里姐妹有谁说身子不好请您去一趟的,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竟都是争宠了。”
“你这话想想也就罢了,回去可别瞎说。”綦烨昭好笑的捏一捏她的脸,总觉得比以前的手感差了许多。
“放心吧,我就在您面前瞎说这样的大实话。”陆清浅做了个鬼脸,冲他挥挥手:“您这段时间肯定忙的很,别在这儿耽搁了。我若是真有什么事儿,一定会与您说的。”
一直到綦烨昭出门,金橘和香橙进来服侍,陆清浅才露出龇牙咧嘴的样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伤口真的疼啊,刘御医就没给我弄个止痛的药么?”
其实是该用止痛药的,然止痛药里多有梅片麝香之物,而陆清浅这一胎本就难保,饶是刘御医医术高明,也绝对不敢给她用上。
可这话是万万不能在这档口对自家主子说的。金橘犹豫了一会儿,勉强堆砌了笑容:“哪里没给您上药了?还不是因您本就怕疼,就算手上拉个口子都能掉泪的。”
她好声好气的哄到:“您就忍一忍呗,这都快结痂了,过两日便不觉得疼了。”
陆清浅其实并不觉得太疼——毕竟有瑞秋帮她止痛,不过是听了系统小姐的提示故意叫唤两句罢了。听了金橘的话,她顺势转移话题:“有没有什么能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吃的自是只有白粥。好在用的贡米,闻着浓香四溢,吃在嘴里更是又软又糯,让陆清浅舍不得放下碗筷。香橙看着又心疼又好笑,到底拒绝了她再吃一碗的请求:“刘御医说了,您这会儿肠胃弱,先少用些,每次一两小碗的一天吃个五餐六餐都不妨事。”
侧妃娘娘这才作罢,又张罗着要梳洗换衣裳。折腾了整小半天才安顿下来,已是天色昏暗的光景了。
綦烨昭难得被陛下早早儿放回来,进了帐篷便看着陆清浅斜倚在软榻上听香橙念话本,妍丽容颜依旧淡然镇定,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之前的焦躁迷茫全部一扫而空。抬手扶住陆清浅不让她行礼,睿王爷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就是个闲不住的,连带着丫环们都得受累。”
“闲着无聊么。”陆清浅小声抱怨:“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跑马打猎都没玩够呢。听说过两天就该回京了,这回真是亏大发了。”
綦烨昭摸了摸她还有些湿润的头发,轻轻摇头道:“这有何难,京中也有围场的,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就是。”
“京中的围场一点意思都没有。”陆清浅越发拿乔:“我和哥哥们去过很多次了,根本没法和真正的大草原相媲美。”
睿王爷哪里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索性无奈笑着应了下来:“那明年陛下再西巡,我还带着你总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陆清浅的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闷声问道:“您最近是不是特别累?妾看着您脸色好差。”
“挺好的。”綦烨昭在她面前已经不再掩饰,直言道:“我能感觉父皇对我的态度有些改变了,他是真愿意让我多与大臣接触,慢慢锻炼出实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