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动作太快,公主府一直盯着的门房连反应都不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长安那么大一个人便被人给套着装走。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门房跑出来,就看到周和以倒在地上,鲜红的血迅速染红公主府门前的地砖。
他扶着周和以的手都在微微颤,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这是发生了何事?何处歹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公主府门前行凶掳人?!
然而那一波人动作飞快,马车转眼就消失在巷子口。
正巧候在巷子口的小七察觉到飞驰而过的马车,顿觉不对,催促着常松赶骡车过来瞧瞧。这一瞧才发现,自家少奶奶好端端的人不见了,而少爷倒在血泊里。血染红半身衣裳,脸刷白如纸。常松这颤巍巍的,差点没吓眼一闭厥过去。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过是来寻亲为何会变成这样?!
常松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年前陆家就遭了一次大难,如今又出事,老天爷这是想叫陆家死绝么!心里这般恨着,常松仓促跳下骡车。可太急,一条腿卡在骡车的车辕,叫他直接一个猛子从骡车上栽下来。
若非小七眼疾手快托他一把,常松当真得栽个头破血流不可。
翠娘抱着小包袱连忙下来,拎起裙摆就往台阶上跑。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公主府门前依旧是半个人影都没。那门房扶着人,一时间不知是弄进府还是送下去。
常松瘸着一条腿,跌跌撞撞的,差点没一头磕死在石阶上。小七最快,冲上去就把周和以从公主府的下人手中接过来。平日里安静得跟个影子似的人这时候倒显出来,只见他抱起周和以,指着门房无声示意翠娘问,自己则迈开腿往附近的医馆冲。
别的什么都是不急一时,以这满地的血,再不救人,主子怕是要一命呜呼了!
小七这时候也不隐藏,轻轻一跃,只身便飞上了两丈高的院墙。周和以这么大的块头在他手中仿佛一张薄纸,抱着在高墙之上飞奔毫不吃力。常松哆嗦了半天转头跑下台阶,小七带着周和以已经没影儿了。
常松心里又惊又惧,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如何是好。
哆嗦着爬上骡车,心里记挂着长安的去向却又更怕自家少爷会至此没命。都顾不得翠娘没上车,甩起鞭子慌不择路地驾车就要去追小七。
不管怎样,如今救少爷的命才是首要!
翠娘被公主府的门房给带进了侧门耳房。说实在的,门房也没料到青天白日的会发生这样稀奇的事儿。翠娘问,他便语速奇快地将事情始末给交代给了翠娘。且不说翠娘这边惊慌失措,就说先前替长安递话的那小厮,一股脑儿冲到二门,被管事的给拦下了。
公主府不是一般人家,自来规矩极大。
从外院到内院,三道门,每一道都是有管事在看管着的。二门的管事是个妈妈,姓刘,天生一张款下颚的大方脸,断眉,三角眼,瞧着很是不好相与。府中人就是看中了她这面相,能镇得住人,才叫她守着这二门。
毕竟内院的两个主子都是女眷,长公主金尊玉贵不必说,小主子还未出阁呢,可千万莫被不长眼的腌臜东西给冲撞了。
也是不凑巧,门房小子急吼吼的,正巧撞见刘妈妈抓到几个胆大包天的婆子竟然在这二门处的廊下不干正事儿地闲磕牙,一顿疾风骤雨的发威风。门房的这小子正撞到枪/口上,被刘妈妈逮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门房小子心里急啊,苦着脸等刘妈妈呵斥完才说这头有急事要求见主子。
刘妈妈一听立即就黑了脸。
这是哪里的话?主子是你想求见便能见的?除非遇着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儿,否则似门房小子这般的下人,想都不要想去后院献殷勤。刘妈妈拦着不叫门房进去,门房小子念着长安还在外头等,怕等急了坏事,只好冲刘妈妈招手示意她赶紧低头。
刘妈妈眉头又要皱起,但见这小子抓耳挠腮的实在是急切,这才狐疑地低了头。
门房心里气得要命,但也无法。他一个男子委实进不得内院。退而求其次,他赶忙凑过去,冲着刘妈妈就是一耳语。
话音一落,刘妈妈的脸刷地一下都白了:“当真?!”
“这哪还有什么当真不当真的啊妈妈哎!”
门房小子这急性子,都快急得吐血了!
他当即一拍大腿就道:“人现如今就在门口等着呢!小子也不是那等信口开河的人,若非都打听清楚了,哪敢这么跑?妈妈你可快些吧,若这位是真的,你耽搁了她的事儿,往后别说吃不了兜着走!!”
刘妈妈这一听,当即激灵灵的一个寒颤。
“你小子可不会办事儿!人都到了门口,你可把人迎进来了?奉茶了?可有人伺候?”虽说耸人听闻,但甭管这位寻亲的姑娘说得是真是假,在没定论之前,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礼数都周全些就绝不会出错!
“哎哟!”被她这一说,他才想到自己光急着报信,把人还晾在外头呢!“妈妈你可尽快些去求见主子吧!小子这就去瞧瞧!”
说着,也顾不得其他,马不停蹄地就又往外头去。
刘妈妈看这小子慌慌张张的背影,一时间心口砰砰地乱跳。
她一面觉得,这小子说的话未免太过稀奇。当初郡主虽生在外头,可却是已逝侯夫人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亲自去抱回来的。亲舅舅哪还会弄出这等抱错孩子的乌龙事?总不可能敷衍到这个地步吧?一面又觉得,新出生的婴儿五官不明,确实不易分清。若那想见夫人存心为自己的骨肉博一生富贵,故意为之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想来想去,心里仿佛揣了个兔子,弄得她心惊肉跳。
她对着那慌不择路的门房小子的背影有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遇着点事儿就慌慌张张的。自个儿则迅速又将这关系给捋了一遍,才连忙揣着手往内院去。
……
与此同时,内院里,长公主正在花厅里瞧这端午赏荷宴的诗词帖。
这次的端午赏荷宴,姜怡宁的一首咏荷词出手,可当真是才名远播。哪怕长公主当时不在场,此时翻阅着姑娘们创作的诗词,也能窥见当时孙女的意气风发。
她一首一首的瞧着,能抄录下来的诗词,自然是都好的。不过长公主觉得,旁人再怎么也比不上她的怡宁。长公主年轻时候也是多才之人,自然对诗词的赏析比一般人更细致。此时瞧着姜怡宁词句中这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觉得孙女的心性如此通透,非一般寻常女子能比。
“这怡宁啊,当真是长大了……”
回府的这一个多月,因着姜怡宁的小意讨好,祖孙关系早已突飞猛进。
长公主如今提起姜怡宁,已经掩饰不住疼爱与亲昵。祖孙俩日日处着,若非长公主的这院子太静,还专设了供奉姜家人牌位的灵堂。姜怡宁害怕,她当真会搬来跟长公主一起住。不过如今虽没一起住,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可不是么?”李嬷嬷站在长公主身后,随时侍弄茶水。
自长公主回来,她便回了景庭院伺候。如今府上的庶务交给大管家,她则日日伺候在主子的身边。这一个多月,因着姜怡宁的贴心,长公主日渐有了人气儿。李嬷嬷从旁瞧着,心里压着的那桩事儿便再难开口说出来。
“郡主眼看着也十四了,大姑娘了,自然就懂事儿。”
长公主自然是笑:“可不是大姑娘?三有三个月便是十四岁生辰,这生辰一过,翻过年就十五。女儿家一及笄,就差不多能出门子了!”
说着这话,她转头又拿起了前些时候踏青姑娘们弄出来的花间集。
翻到姜怡宁拿手咏玄武湖,长公主眉宇里的骄傲都快溢出来:“真没想到,我们怡宁小小年纪竟这般诗才!到时往日我小瞧了她。”
李嬷嬷跟着长公主多年,段文识字,自然也品出了这诗里行间的才气。
闻言只是笑着附和。
长公主摸着这花间集,想想又叹息道:“可惜这丫头懂事晚,若是早几年,我们祖孙也不至于才交心。姑娘家就是这点不好,等明年及了笄,怡宁出嫁之事再提上日程,我便是有心多留她几年,怕是也留不住……”
“主子若想留郡主,郡主哪会不依?”
“能留到十六已经是过了,旁人家的姑娘早的十四五便嫁了。”
“那是旁人,咱们郡主能一样吗?”
“瞧你!都说儿大不由娘,留来留去留成仇。”长公主虽有不舍,却还是坚持,“索性小十九那孩子得盛宠,圣上是绝舍不得他离京的。将来便是分府出宫,府邸也是要在公主府附近。怡宁届时想回便能回来。”
这倒是事实,十九皇子的圣心这么多年,若非他无心,怕是太子也当得。
“……不过这要是嫁了人,到底跟在家做姑娘不同。小十九那孩子太过出众,性子太傲太难琢磨。”说到周和以,长公主不由的皱眉。若这只是她的侄孙,长公主自然欣赏他聪慧绝伦。但这要是孙女婿,长公主怎么都能挑出不好来。
“听说年前病了一场,如今人还在法华寺未归呢?”
说来这事儿长公主也有所耳闻,听说年前,十九那小子不知怎么回事,在宫宴上吃着酒呢,就毫无预兆地倒下去?
“是呢,”当初事情一出,李嬷嬷就给长公主去过信。不过因为宫里封锁的快,她也只知道一点口风,并不清楚事情始末,“忽然就倒下了,太医们连夜诊脉,几十个太医都摸过了脉,都说十九殿下的脉象平和强健,并无任何病症。”
“那怎么就倒下了?”长公主那段时日不在京城,消息也是一知半解的。
李嬷嬷摇头:“好似是被什么东西给魇着了。”
“宫里怎么说?”魇着了?这是什么话!长公主不由地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