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没听到似的,坐在椅子上闭目调息。
姚清明出乎意料的精神,头发眉毛全白了,脸上带着岁月留下的褶皱,但状态很好,眉眼开阔,有时间沉淀出来的儒雅和沉稳,也有军人锐利刚硬的痕迹。
宋明月走上前,在姚清明面前蹲下来,轻声说,“曾祖父,我是明月,冒昧打扰了,今天过来拜访您……”他曾经听爷爷说起过,他妈妈姚安安是族里最小的女儿,很得宠爱,老祖宗一手带大的,老祖宗说的就是姚清明,所以肯定知道他是谁,因为他是姚安安的儿子。
姚清明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蹲着的小孩,从他面容上找到了安安的影子,问道,“你身体还好么,我在电视看了,你身体好了,是真的么?”
这其实是宋明月第一次见姚清明,但兴许是因为血缘的缘故,两人之间竟然不是特别陌生,宋明月点头,“谢谢曾祖父关心,治好了。”
然后宋明月又给姚清明介绍陈清雪,“这是我妻子,陈清雪,是一名军人。”
陈清雪就给老将军敬礼,“曾祖父好。”
姚清明就爽朗地笑,“好孩子,是不是有事找我,我们回屋去说。”
宋军国凑上前去,“姚叔,我是小宋——”
然后姚清明依然没听见,宋军国急了,这在两个孙孙面前呢,“我,明月的爷爷。”
然后姚清明就大声回了一句,“什么?你说什么?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不见!你重新说一遍!”
这就是故意的嘛,宋军国脸都黑了,又不敢造次,憋声憋气地跟在几人后面走了。
陈清雪和宋明月看两个老顽童斗法,是真的感受到了实力碾压是什么情形,宋军国平时都是横着走的,这会儿遇到劲敌了。
疗养院都是一层的小别墅,宽敞明亮,带花园,这一座里面花鸟格外多,俩鹦鹉站在架子上,都没拴着,看见姚清明进来,就渣渣渣起来,“吉祥如意,今儿赢了几盘啊。”
“两盘。”
“两盘!两盘!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陈清雪看得可乐,上前逗了逗,这鸟也不怕生,看着她被定住了一样,半响扑腾了两下翅膀,“漂亮!漂亮!仙女儿!小仙女儿!”
哇!陈清雪乐得很,说实话平常动物都很怕她,压根不敢近身,这还是头一次遇到不怕她想亲近她的动物。
姚清明摆手,“崩理它们,就是俩人来疯,热闹了一会儿就能唱起滚滚长江东逝水,我们屋子里说。”
宋明月直接问,“曾祖父您认识濮阳志忠么?”
“濮阳志忠?”
这样一个久远到了几十年没人提起的名字被人问起来,姚清明非常吃惊,“他怎么了?问他做什么?”
看来是真的认识了。
宋明月不关心,宋军国在郁闷,屋子里就陈清雪比较重视,“曾祖父您能跟我说说濮阳志忠的事么?还有他在yn国/m国的事……”
姚清明叹了口气,“没什么不好说的,他是我同窗好友,当初我和他一起上的讲[武学堂,我还介绍我妹妹和他相识,婚期都定了,只是最后因为特殊原因没成,但我和他确实是好友。”
这个学堂陈清雪知道,是历史上有名的军校,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军政人才。
“这个事情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濮阳志忠当年在学校里,也是有名的才子,战乱时期南方这一片成孤岛了,yn国趁乱入侵在后,前进政府军在前,内外都不安宁,远水救不了近火,濮阳志忠当时就地组织了自[卫队,他脑瓜子好,胆子肥,手段硬,硬是从yn手底抢来了武器,一步步武装起来,没几个月就成了气候,连正打cx的m国都注意到了这只军队,重金许诺武器装备和补给,让他从内部响应反[叛九州——”
“……濮阳志忠态度很强硬,没同意,本来是要响应组织解[放包括中地甸云城在内的西南片区,但当时跟着他一起组建自卫[队的十余同窗士兵的家人受到了胁迫,濮阳志忠迫不得已转而改投前进政府军,这才把家属解救出来,当时情况混乱,濮阳志忠不想内斗,拒不策应前进政府军登陆计划——”
“我们这边有他攻打榕城的证据,还有发给前进政府军的函文,再加上当时正在解决北边边境问题,还和yn打着自卫[反击[战,无法确定濮阳志忠的政治意图还有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没有及时给出策应,准备介入的时候后已经晚了,濮阳志忠带着两千人,被迫退入yn国,我后来查过这件事,濮阳志忠就带着这两千人,两百杆枪入了山林,滞留在了yn,前后被m国yn国政[府军的包围了,夹缝里求生,为手底下的士兵活命,拼死抢占地盘当了马帮,硬生生在山林里扎下根来,前进政府军完全没给补给。”
姚清明说着声音有些不稳,“他就搁那山林里左边和m打,右边和yn国打,可笑的是这两国政[府军拿他们没辙,赶都赶不走,恰好碰上中南四国混战,当时yn国势力相对弱小,一个yn军官提议,如果濮阳志忠帮忙打退m方,就让他手底下的弟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并且答应划出一块地给他,政府军不再对其进行清缴——”
“濮阳志忠答应了,三个月里给yn政府打了出兵两次,两次都打了胜仗,yn军政议[员上下都忌惮他,哪怕这支队伍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一千多人,还是想收编他为yn所用,濮阳志忠一直没同意,yn方对l国时再次要求濮阳志忠出战,只是在战争中yn国出尔反尔,前线拒绝提供补给,提出让濮阳志忠入yn国籍的决议,濮阳志忠被迫入籍,他手底下兄弟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知道后纷纷要求和濮阳志忠一起入yn国籍——”
都是些近百年前的沉珂旧事,但里头的艰辛难以言说,陈清雪就想起祠堂里那数千列队而立的牌位来。
毕竟是同胞,宋军国闷得慌,手杖在地上点了点,“说起来也是yn自找死,我们是自卫[反[击战,完全可以把他们迎回来!没问题!”
姚清明无奈,“怎么迎,那年代连有线电话都没几个,还跨国,等知道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那yn军还发文指明对方是匪贼,要求我们里外应和,联手消灭匪贼,这边压着没动,已经废不少力气了。”
“丫头你知道那松棉为何要在yg塔那地方举行销烟活动么?”
陈清雪摇头,六个月以来,濮阳真把所有的大[烟粉]品都汇集在了yg塔下,举行销[烟活动,并面相全球直播,以昭示禁du的决心。
“因为那地方原来是大y国殖民地,第一把罂[粟的种子,就是大西洋那边那帮畜生在那洒下的!”
“那地界就是du窝,没土地没钱没地盘没枪活不下去,他能让手底下的兵活下来,有个安家的地方,死了有一块葬身的地方,抛开政治立场来说,我老姚,佩服他,真的。”
几代人,数千人甚至上万人。
陈清雪不知道该说什么,姚清明说完这些旧事,又知故人已亡,一时间伤感不已,“志忠有后人么,有照片么,有的话给我看看。”
陈清雪就把濮阳真的照片给他看了。
姚清明看得动容,“是他的后代,和濮阳志忠一样俊朗,这是我们同胞的后人呐,他还好么……”
“是志忠前辈的孙子,濮阳蕴已经过世了,他是第三代。”
历史的恩怨已经过去几十年百年,有些留下痕迹了,有些没有,陈清雪把濮阳真做的事和姚清明说了。
姚清明听得默然,“这是恨上了……”
是又恨又爱,看濮阳真家的住宅,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他的说话谈吐,画像上他爷爷濮阳志忠穿着的是中[山装,爸爸濮阳蕴穿着的也是中[山装,濮阳真平常也穿长衫和中[山装。
陈清雪心里闷得透不过气来。
宋明月看气氛沉闷,怕几人伤怀,转而朝姚清明邀约,“曾祖父,翻过年去我就二十二岁了,到结婚的年纪了,不大办,但是想请家人朋友一起团聚吃饭,给我和清雪做一个见证,可以邀请曾祖父一起参加么?”
第一次收到这个玄孙的邀约,姚清明脸上的伤怀散了很多,看着面前这个孩子眼里满是慈爱欣喜,“来,来,几号。”
宋明月心情欢悦,“三月七号,我看过了,这天是个非常吉祥的日子,也是清雪的生日,比较有纪念意义。”
姚清明这几年其实都有关注这个玄孙,只是没接近罢了,这时候真是乐得喜上眉梢,看着面前站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越看越喜欢,起身朝他们招手,“你们跟我来,曾祖父有东西要送给你们。”
宋军国就被冷落了,他年纪大了,也不尴尬,就杵着拐杖在外头等着,当年他去找姚安安,要她回来,被姚家人拦着不让进,觉得姚家人绝情,从此就恨上了姚家人,可姚家人应该也挺恨他,毕竟儿子是他儿子,走得早,带害了人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