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长时不谙世事的凌香分水阁乍遇此事,直有一种被打乱的感觉,但对方毕竟在江湖上名望深厚,特来拜访也不可草莽做事。于是大家都忙活着张罗去了。只有苏歆,她因叶孤鸿被困于“岩崖”,心下好不烦急,央求凌天碧准她下山去相救。凌天碧深知江湖险恶,而苏歆年纪小,心计又少,武功太弱,出去肯定会被人欺负,于是便将她引进了庭院谈了起来。两人直谈了半响,苏歆正说得起劲,蓦地一个翠声响起“师傅、歆儿,连公子到了,快出去吧,大伙儿都在等着呢。”凌天碧单手轻托起苏歆,微笑着道:“歆儿,听说那连天昊武功深不可测,人又长得英俊非凡,要不要过去看看?”苏歆闻言纤眉微皱,道:“歆儿不想去。”凌天碧“呵呵”一笑道:“师傅说笑的。看来你的心除了那小子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了。呵,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哈!”正说笑间,忽听掀帘声响,一翠衣女孩露了半张阳光般的脸蛋进来,“嘻嘻”笑道:“歆儿,还是去吧。嘻嘻,他们都嚷着要见你呢。”苏歆俏脸板起,佯怒道:“茹儿,就你最坏。”那个叫茹儿的丫头“嘻嘻”一笑,扮了个鬼脸。“他们?”凌天碧一声轻呼,道:“竟还来了其他人?”边说便起身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忽又转过头,道:“歆儿,呆在这房里别动,师傅过去瞧瞧。”她忽地觉得有些不安,直觉中似乎有些不寻常事即将发生。还未到得大厅,便听里面乱哄哄地,有男人粗嚎的叫声,隐隐是“你们师傅咋还不来?急煞老子了。”“苏姑娘呢?她怎么也没出来?”接下来像是而徒儿司徒雪的声音“大家先安静一下,家师正在晨练,已派丁师妹去请了,马上就到。歆师妹眼下不适,恐怕不方便出来。”群豪又是一阵骚乱,有人已忍不住叫道:“什么不适?是不是倍叶孤鸿那厮把肚子搞——”话未说完,忽觉口齿一痛,一股腥味从上齿传来。他忍不住一口吐出,一颗牙齿和着一口血齐喷出,正欲叫骂,忽见血中似还混有一条寸余长的物什,定睛看下,竟是一枚茶叶。他不禁将口中要骂的话生生和血吞回。群雄本也跟着大闹,乍见此人被一枚茶叶打掉了门牙,便再也笑不出来。凌天碧此刻方走近厅内,听了那人方才的话,她才知众人果真是冲着叶孤鸿来的,来者不善。但眼下是在自己的地方,量他们也不敢闹出多大事来,当下她走上正中的席位坐下,扫了一眼在座的几十名江湖莽汉,双目忽地被一名白衣中年吸引。此人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庞俊秀,表情沉稳,隐放华彩,一副从容安定神色,与众人的暴动相较,更现不凡。凌天碧尚是首次遇到如此平静而又沉稳的年轻人,心中不由得一动,道:“阁下莫非便是“逍遥洞君”?”连天昊连忙起身,拱手道:“圣仙果真是好眼力,不错,在下便是连天昊,至于“逍遥洞君”这个名号其实是起来玩玩的,实负之有愧。”凌天碧心道:名胜而不骄,能做到这点当真不简单,这一点可比叶孤鸿那臭小子强多了,当下一笑道:“连公子过谦了,像阁下这般的少年英雄实已不多了。公子能孤身直入定海,公然挑战拳神,单凭这分勇气,当可傲视武林了。”三年前,也就是连天昊二十六岁那年,便在神四榜燕山会战后(其实只有三神),他单剑闯入定海,公然向“拳神”挑战,虽说最后输了半招,但这分勇气与武功,放眼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人。这实是他近十年来最富盛名的一场比斗,但他觉得是种耻辱,因而以后的几年内一直躲在一隐秘处修炼,如今略有所成方才复出江湖。果然,在听闻凌天碧提到了这段往事,他脸色刹地变得苍白,直过了片刻,方才苦笑道:“圣仙言谑了。连某——咳——连某当真无言再提。不过至今天下吗——呵,有一个人,他不仅比连某更有胆做,而且肯定会比连某做得更好。”凌天碧干咳一声,故意问道:“这——天下间还会有此人吗?”她当然知道他说得这人是谁,不过故意装傻罢了。连天昊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过了片刻方才苦笑道:“圣仙竟会问这样的话?难道圣仙真不知此人是谁?或者——只是来消遣晚辈?”凌天碧忽地“呵呵”一笑道:“连公子真会说笑,敝阁向来只收女徒,整个凌香分水阁也只有女子,从不留宿男子。况且敝阁便在十年前便已退出江湖纷争,至于这个嘛——”话未说完,忽听左侧传来一声冷笑。凌天碧眉头一皱,道:“怎么?雷掌门有话说?”冷笑之人正是霹雳门掌门雷震,坐在他两侧的分别是长风镖局总镖头秦涧、崆峒派掌门向沙道长,两人具是一般冷眼地看着凌天碧。只听雷震冷笑道:“凌阁主说你们凌香分水阁十年前已退出江湖纷争,此话不假。但若说你们阁中不留男子,此话有谁信啊!是不是啊?”众人闻言齐声哄叫道:“对,不错。”向沙更是冷哼道:“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呢。”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凌天碧暗中长叹一声,心道:来了,终于来了,虽然自己在极力地拖延,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忽地一人尖声笑道:“凌阁主,要够胆,就把那小子放出来啊!哈哈!老子把他撕了。”又是干雷引暴雨,炸开了锅。凌天碧知道此刻若说叶孤鸿不再阁内,肯定没人会信,索性一言不发,冷耳听着众人你言我语的不断挑衅,冷眼盯着那中间几个最起劲的年轻人,心中实已愤怒到了极点。叫声最大的是一个穿着青衣,二十余岁的青年,只听他不断地嚷道:“叶孤鸿,你个孬贼,缩头乌龟,靠女人保护算什么本事啊!”“有种就出来单挑。”忽地瞥见凌天碧冰冷的目光正刻在自己身上,便如深冬冻冰般直让他心突地一颤,但他却持着有众人撑腰,身板一挺,道:“凌——凌阁主,不是晚——晚辈多事,那小子与你非亲非故,你——”但终究是心怯,余下的话竟被她的冷眼压回肚中。秦涧忽地一声冷笑,道:“乔贤侄,怕什么?这里本就是花圃藏奸,理在我方,该是她们无话可说才对。”这乔长青本是五湖萧太史萧正明的一个远房侄子,平素里最会欺弱凌老,堪称一霸,但此际,当遇到了真正的武林高手后,他早被骇的面若土灰,哪还敢言语。凌天碧瞟了秦涧一下,冷冷地道:“秦老镖头,当真要找本阁麻烦吗?”秦涧铁定了是叶孤鸿劫走那趟镖,故而连她们也恨上了,当下冷哼一声,但只被对方冷眼那么一扫,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浑身刹间被置入冰窖般难受,心中的话语一时竟没了头绪。凌天碧“哼”地一声,忽地长袖一拂,身前的茶杯“嗖”地腾起,到得最高处,又闻“波”地一响,杯盖又上升了数尺。众人齐“咦”了一声,但见杯身、杯盖又一起落下——慢慢一杯茶,竟未溅出半滴。此刻,甚或连连天昊的眼中也放出了光彩,若说让他将满满一杯茶抛上半空,再落下,而不让茶水溅出,倒可勉力做到,但要再让杯盖在高空中又上跳数尺,这中所要求的劲气的柔和、劲气分步爆发的时间,他自问能做到的把握绝对不超过三成。当下,他不禁重新打量了这位“碧海清幽”一番:她绝对是位绝代佳人,即便是年龄已在四十开外;她绝对是位优雅清宁的女士,这从她的一身青紫、淡妆微抹便可看出;她绝对是一个清高孤绝的高人,这单凭她的眼神,她的那招“流云袖”便可明晓。凌天碧给他的感觉突然是:深不可测。凌天碧见众人的惊骇之颜,便知自己武力慑人之计已然成功大半,不禁舒了口气,正欲趁热打铁,再出语攻心,蓦地,门外传来一声长笑,只听一人朗声道:“久闻“圣仙”的流云袖惊世骇俗,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令人大开眼界——呵呵。”大笑声中,一阵人鱼贯而入。当先的是一紫衣白首的青年,只见他双目紧盯着凌天碧,兀自微笑道:“天定山白奇刚前来拜会圣仙前辈,不请自入,还望海涵。”正是方才发笑之人。凌天碧亦是凝面含笑,道:“白贤侄客气了。似你天定山这般江南武林北斗,屈尊敝阁,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会责怪?”心中却是震撼非常:天定山与本阁相交甚少,上次其掌门人白仁道的葬礼,自己都未曾参加,今日风尘赶来,必不会有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