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天,霍岸的信从南翩翩来。
这也是他离开常家堡以后给穆典可写的第一封信。
信中感谢了常千佛和穆典可送给他的新婚厚礼,还随信捎来了回礼——送给穆典可的是一方蜡染蓝布帕,送常千佛的是一大包三小包配料不同的茶叶。
霍岸说,他的妻子是一名白族女子。
白族女子成婚后会将发辫绾成髻,包上蜡染的蓝布帕;白族人招待贵重的客人,会敬上三道茶。
布帕是他妻子亲手染制的;三包茶叶也是妻子亲手炒制,按“苦茶”,“甜茶”和“回味茶”三道茶的用料一一制料配成的。
所以送茶,是因为他妻子很想邀请常千佛夫妇到他们家里做客,而霍岸同她说了,两人事务繁多,可能没什么机会到滇南来。
这真的是穆典可见过霍岸话最多的一次了,尽管只是写在纸上。
“霍岸妻子手真巧。”她如是言,“霍岸一定很爱他妻子。”
常千佛坐在穆典可对面剥橘子。
因穆典可不爱吃橘络,他仔细剥净了橘瓣上的每一条细丝,温柔地喂送到妻子嘴边。
“比我差远了。”他说道。
穆典可习惯了他不时幼稚的言语和举动,笑着附和,“自然,我家夫君英明神武,温柔又体贴,哪个比不上。”
眼看窗外天色昏了,她忙又提醒,“该去接三个小家伙回来了。明儿除夕,得大早去给太爷爷贺岁。”
“接回来作甚?”常千佛不动如山,“住合生堂,贺岁不是更近便么?”
听起来似乎有理,但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常千佛没有给妻子太多闲暇思考这个问题,以明日早起为由,哄得穆典可早早洗漱上了床。
睡是睡不成的。
穆典可的手指插进常千佛旺密的黑发中,无意识揪紧,一泡春水眼迷离,头顶上的百子千孙帐天塌地陷似地摇,已经剧烈晃动大半宿了。
她什么都看不清。
唯有感知是清晰的。要命地清醒!冷不丁一个浪头打来,将她抛向高空,她在抖动如筛的战栗中呜呜咽咽地叫出声来,跟着那道循循善诱又恶质的嗓音,也开始说些胡言乱语的话,引那浪头更重,直至要将她浑身碾碎……
还是让这厮忙一点罢!
小死徐缓回魂,她在迷迷糊糊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打从一睁开眼看见那张脸,常千佛就在笑。
等她揉着腰,提着直打颤的两腿走向梳妆台,这浑人笑得更猖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