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辞师别友(二)宋玉福问道:“老弟现下来找我,该不是想商议下一步行止罢?”叶天涯心中嘀咕:“果然是老狐狸,料事如神。”说道:“是啊。那两个公人被先掳后杀,这件事麻烦不小。宋掌门,我想听听你有何高见?”宋玉福沉吟道:“叶兄弟,事到如今,对你我二人而言,‘光武镇’暂时已不可留了。咱们既然要追杀苑贼,还是尽早动身的为妙。”叶天涯道:“可是暂时又没有甚么线索,天地茫茫,咱们去哪里找到苑贼啊?”宋玉福一笑,道:“如果你身携巨金,你会去哪里?”叶天涯摇头道:“我这个人一向穷得惯了,从未想过发达。我想不出来。”宋玉福又是一笑,道:“苑老贼做过多年京官,如今是诈死而遁,且又巨财在手,自然是最怕遇上熟人,十九不会往京城方向。”叶天涯想了想,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决计不会往北去。”宋玉福冷笑道:“如果让人知道他还活着,而且坐拥宝藏,他苑侍郎即便是富可敌国,料来也没命花!”叶天涯皱眉道:“即使他不往北,还有东西南三个方向呢?”宋玉福摇头道:“前天晚上他以‘九星笛针’暗器射瞎了我双眼,若非宋某带有解药,老弟及时援手,宋某只怕早已身死。你以为他还敢往西去么?”说着连连冷笑。叶天涯一凝思间,恍然大悟:“此人号称‘虎啸中州’,又是‘金枪门’掌门人,交游广阔,这中州一带,势必有不少他的朋友。苑文正才不会那么愚蠢,前去河南自投罗网呢。”两人默然半晌。宋玉福忽道:“依宋某之见,苑贼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是在江南一带。哼哼,他的如意算盘,自然是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待得时日一久,谁也想不到一位富家翁便是当年的苑侍郎。”叶天涯深以为然,眼望半空中一片片雪花飘下,忽地心念一动,问道:“宋掌门,‘四象门’的人一般在甚么地方?”宋玉福左手一拍大腿,赞道:“问得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叶兄弟,你总算想到关键所在啦。哈哈。”原来叶天涯想起那夜“四象门”邓杰等一干弟子守在苑文正身旁卫护,显见大有渊源。然则只须找到“四象门”的人,多半便能进而查知苑文正的行藏了。他想到这里,精神大振,向宋玉福眼上的纱布望了一眼,埋怨道:“宋掌门,咱们既然决计合作,自当开诚布公才是。‘四象门’这一节你多半早已料到了,为何却不肯说,一直瞒着在下?”宋玉福摇头叹道:“老弟可别忘了,苑文正做过多年刑部侍郎,追查、逃亡、化妆、隐藏的江湖勾当,怎会陌生?单单从他在光武镇经营多年,深藏不露,连宋某这个近在身边的管家竟也没发见半点破绽,便可知一斑了。”叶天涯想了想,道:“不错。苑贼老奸巨滑,倒是不可以常理度之。”言念及此,复又颓然。宋玉福道:“叶兄弟,你也不必气馁。虽然先前派去打探之人,暂无音讯。但依宋某愚见,无论现下苑贼逃去哪里,待得风声过去,他一定会南下。至于其中缘由,暂且不便见告。”叶天涯皱眉道:“宋掌门的意思是,苑贼自个儿也不敢确定,这场火灾能否瞒得了天下人。对不对?”宋玉福冷笑道:“官府中人自然好愚弄,那是赵日休等辈为了保住头顶的乌纱帽,巴不得大事化小,遮掩开脱。咱们豪杰之士却是为了争夺被苑文正吞没的那份宝藏,怎会轻易被骗得?现在‘福来客栈’之中的南海门、点苍派、十二连环坞、天星帮等九个帮派的江湖同道,哪个不是心存疑惑的?”叶天涯心想:“原来客栈之中那些人的来头,宋掌门竟然全都知晓。”点头道:“不错。即使是苑家付之一炬,烧成白地,宝藏却不会烧成灰烬。”宋玉福双掌一拍,道:“罢了!叶兄弟,你和尊师商议一下,要么与我们同行,要么咱们约好地点,俟机追杀苑贼。总之,无论贤师徒如何打算,敝派已决计即刻启程了。”叶天涯心中一动,道:“你们先走罢。晚辈还有几件私事,待得了结之后,再与贵派会合。总之,对付苑老贼,咱们两家一齐联手便是。”宋玉福微微点头,沉吟道:“也好。以宋某愚见,咱们还是取道南行,在颖州一带会合。我眼睛伤势不轻,还需要静养些时日。唔,颖州城西大街有间老字号的‘百顺镖局’,总镖头‘一枪追魂’郑天豪是我师弟。叶老弟,你还是去那里找我罢。”叶天涯答应了,略一寻思,又道:“宋掌门,咱们既然合作,我也不怕你见笑。贵派车马行李俱已齐备,俺师父他老人家却是行踪不定,难以联络。贵派能不能先行替我准备些盘缠,也好上路?”他说到这里,颇感不好意思。宋玉福嘴角露着一丝微笑,说道:“那又有何难?其实宋某早已替老弟准备好了。”左手一摆,许广双手捧出一个小小包袱,递了过来。叶天涯伸手接过,只觉沉甸甸的,着实不轻,掀开一角探头一瞧,见那包内竟是不少银锭元宝,不由得吓了一跳。宋玉福微笑道:“这包袱里金银不低于四百两,足够老弟买匹快马,途中花用了。若然不够,待到了颖州,再向我索要便是。”叶天涯一伸舌头,忙道:“够了,够了!”宋玉福笑了笑,又道:“临走之前,还有件小事,若是方便的话,烦请老弟暗中留意。”叶天涯听他说得客气,便问:“什么事?”宋玉福道:“县里生员考试那天,你不妨到礼房附近暗中走一趟。瞧瞧有无苑良玉少爷在内?”叶天涯听说“苑良玉”三个字,怔了一怔,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宋玉福叹了口气,道:“明知这位良玉少爷不会来,若非亲见,总是不信。唉,十载寒窗,只盼一举成名。咱们这位少爷争强好胜的性情,你我岂会不知?”叶天涯念及苑良玉与自己同窗数年之谊,举头望着飘扬的雪花,呆呆的出神。宋玉福忽道:“时候不早,也该出发了。叶兄弟,咱们颖州见!”冯少飞和许广二人各自戴了皮帽,一齐扶师父登上了一辆骡车。冯少飞坐在前面,自行挥鞭赶骡,缓缓驰出土地庙。许广则赶着另一辆骡车,跟在后面。叶天涯送到庙外,一人一车并肩行了几步,说道:“宋掌门,一路顺风。”顿了一顿,叹道:“我也会尽快动身的。唉,只怕那两个公人的官司缠上了身,岂不烦死了?”宋玉福左手将车帷掀开,说道:“真的假不了。那两个公人又不是你杀的,管你鸟事?这等小事,你得自个儿解决才好。叶兄弟,告辞!”吩咐冯少飞催赶骡子。当下宋玉福师徒一行人冲风冒雪,放蹄急奔,远远的向南行去。叶天涯回到镇上,果然街坊众人见了,无不大吃一惊。叶天涯灵机一动,便道:“喂,你们这般瞧着我干甚么?我是人,不是鬼魂!我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刚从雪地里醒过来。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杂货铺牛掌柜伸过手来,小心翼翼的试探他鼻息,又摸摸他脸颊,才点头道:“不错,不错,鼻子有呼吸,脸上也是温的,确是活人。”叶天涯摇头苦笑,自顾自的来到面馆,进店入座,要了一碗面,一盘牛肉。正吃间,自店外走进三五个熟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询问原由。“小重,你当真没死啊?发生了甚么事?”“曹六那个坏蛋有没有折磨你啊?他们动刀子没有?”“喂,你是怎么被打晕的?没伤到哪里吧?”“这就对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苑老爷一显灵,曹六那几个家伙便完蛋了。”“小重,瓷器铺的伙计小毛说,他隔着门缝见到你的鬼魂跟在曹六身后。你还记不记得?”“天佑好人!”“一定是你爹娘在地府保佑你这孩子。要不怎地火灾也没事,曹六也伤不到你?”……这等乡下愚民之言,叶天涯自幼听得惯了,这当儿只是随口漫应,或者笑而不言。一时之间,“叶大秀才”平安无事,“恶人”曹六一伙却成了白痴,消息在小镇上不胫而走。叶天涯心想:“既然大伙儿都说苑老爷显灵,我也索性来个装傻,一问三不知便是。只是那两个公人之死,也不知多久才会事发?”饭后快步回到家中,放头便睡。晚上醒来,也不点灯,自行在床上盘坐用功。回思日间所见白衣人神乎其技的轻功掌法、邹明所使的点苍剑法,心道:“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来我若行走江湖,得将慧空师父留下的那把剑取过来。”二更时分,夜雪初霁,叶天涯悄悄出门,来到夜夜练功的那片树林,从一株大树上取回那柄青钢剑。翌日一早,他来到书院,向尹老学究辞行。只说自己不愿再应考,意欲到处去见见世面。尹老学究神色甚是憔悴,向他瞧也不瞧,淡淡的道:“既然你自个儿不愿意考试,人各有志,本夫子也不强求了。你走罢,好自为之!”这两天写得过瘾。明天又开始上班了,意犹未足,憾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