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站在壕沟里,看着左右两壁比自己的身高还高一些,很满足,最近一段时间永不停歇的赶工有了成效,现在的成果令人骄傲。他像是一个陕北的健壮农夫看到满地丰收的麦子一样,露出疲惫而欣慰的笑,抓起脏乎乎的湿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抹。
冰凉的毛巾擦在脸上,带来一阵清爽,鬼可以凭着心意抖掉身上的土,即使他用有土的毛巾擦脸,也没有把自己抹成一只狸花猫。
吕雉穿了一件省事儿的交领半臂和一条素色裙子——这单薄可以算是皇后的内衣——露出白生生如嫩藕的手臂,头发也没有梳的高大飘逸,而是弄的很紧很稳固,方便编席子。她搂着裙子,蹲在壕沟边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始皇帝。
政哥这副样子真是难得一见,很有趣,比往日严肃的样子可亲。
旁边蹲着一个小泥猴——扶苏从壕沟里爬出来时不慎脚滑掉了回去,阿盈拽他没拽住,也掉下去了。扶苏上来之后把土抖干净,刘盈却觉得自己一身都是土的样子很新奇,看着就觉得好玩,有意思极了,就留着满身的泥土,故意把脸伸到母亲面前。
吕雉觉得他很幼稚,非常幼稚。过去他是要当皇帝的人,不能幼稚,现在可以了。
嬴政伸了个懒腰,招招手:“把那八筐竹签子拿来给我。”
众人把东西拿了过来。
竹签宽约有两厘米,长约一尺,头部斜着削尖。
扶苏:“父亲,我来帮您。”
“不用。”嬴政对他还不够放心,觉得自己能干得更好,干的更谨慎完美。
这个壕沟的深为两米,顶端的宽度约有两米,两壁是倾斜向内的,底端的宽度不到一米。
他早就用两根竹签用尺子量好,刻好了痕迹再用绳子捆好,当做比例尺。竹签插成三排,三排并不平行,而是有半尺的差距,距离之间是两寸半。
他先插了几十只竹签子,站起身来看了看:“竹签太白了。”
吕雉宽慰道:“我和阿嫣编了很多草席,可以遮住。”
没想到始皇还是插秧的一把好手,哈哈哈。
嬴政可不想存侥幸心理。他思考有什么办法能给竹签染色,在染色过程中会不会遭遇对方袭击,抬头思索时一眼看见小泥猴,当即有了主意。“把水罐拿来。”
往水罐里扔些泥土,就变成了浑浊的泥汤,把竹签子在里面一浸,再插在地上,嘿嘿!
他的工作可不只是挖壕沟,还要把壕沟外面那作掩护的双排的兵马俑抱起来,递给壕沟另一侧的人接住拿好。
抱兵马俑、插竹签子,一气呵成。
……
用圆光盯着秦始皇和汉高祖的阎君们也很紧张。
补益士卒,秣马厉兵,修阵固列,然后就该鸡鸣饱食,决一死战。
而另一方在不知疲倦的修造防御工事、挖壕沟、高铸墙。
结合前面秦始皇对韩非说的话,很明显前者打算进攻,后者打算防守。仅凭着这样表象就能认定嬴政说刘邦要反叛是真话吗?
不能啊!
阎君们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得到了几条经验:天子和诸侯王的话全当放屁,这些人善于撒谎又善于推卸责任。
士大夫的话全当放屁,这些人特别善于文过饰非。
商人和农民的话全当放屁,傻子也知道为了自己有利的事一定要撒谎。
总而言之一句话,除了一生没做过错事的人之外,人人都会撒谎。
说不准嬴政是为避免被刘邦打,先下手诬告呢。借刀杀人这种计策,自从人类群居就开始了。
……
挖好了壕沟,插好竹签子,又铺上草席子,搁在的路上的木排也经过特殊设计,可以迅速撤走。对面似乎没有发现兵马俑后退了两米多,这很好。
嬴政伸了伸筋骨,打算等着对方来进攻。
第一天,没有来。
也不知道啥时候是第二天,反正一直没有来。
等来等去,等到了祭文祭品飘然落下,显然这是又过了一年。
嬴政拍案而起:“不行!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明天我们率先出击!”
众人没有异议。
对面刘彻也在那里拍桌子:“难道冥冥之中没有天帝,难道天帝不问政事么?”去年上的奏本,到今年还没有任何变化,像话吗?像话吗!
刘弗陵往边上躲了躲,出去走了走,散散心。
正好看见一个喜气洋洋的大美人在屏障外向内看,他不由得走过去:“你在等人么?”
来的正是桃瑶:“是啊,你认得扶苏吗?”
“认得的。”
“劳烦你叫他过来见我。”
“你是……?”
“我是他娘。”桃瑶笑的很甜,穿了一件红色的衣裳,一条黄色绣珠子的裙子,头上戴了明珠金凤,似是汉宫之物。
刘据从远方走过来:“快去快回,我有话对你说。”
刘弗陵差点就不想走了,还是听话的去喊了扶苏。
嬴政差点暴起把他扣留下来,幸好这小子来回轻巧飞奔有没有左顾右盼,这才让他略安心。在小楼上看着,眼瞧着扶苏往荒郊壁垒的方向走,而刘弗陵却溜到他自己的宅地中。
射程百丈(三百米)的秦弩瞄着刘弗陵的后背,随时都有可能飞射而出。
刘弗陵拿了一卷竹简,揣在怀里,又潜行往外走。
刘校尉已经自觉的站在距离桃瑶扶苏母子俩比较远的地方,等着同父异母的弟弟。
刘弗陵一辈子都没跑这么快,他先把手里的竹简投到屏障外,顾不得问江充有没有和母亲(赵婕妤/钩戈夫人)勾结:“大哥,父亲,武帝他的脾气不好,祖父他们的脾气也不好,我,我想离开这里。有人教我细书功过,自请称臣。皇帝的功过难分辨,不能去投胎,我不求去投胎,只要能离开这里,愿为大哥前驱。”
当个小兵都行,我不想再留在这里——来自一个家暴家庭的无助少年。虽然父祖们吵架时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可他在旁边听着都被折磨到了心灵。太后们的温柔抚慰不能治愈。
刘据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似乎想笑,又有些想哭。俯下身拾起竹简拿在手里,温和而没有感情的说:“好,我替你送信。你之前拜托我去提审江充,阎君准许,我昨天才得了空,去地狱审了,江充和你母亲没有勾结,他是…他曾将我的家臣治罪,我派人去说情,他没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认为我会报复他,这才害我。”
刘弗陵哭笑不得,捂着心口:“……那我就安心了。不是我对不起大哥。”
那边扶苏和母亲聊了一会,得知继父因为德行出众,被点为人间城隍,不日就要携妻上任。桃瑶想要见一眼儿子,在卫子夫那儿一起描花样子时听说刘据也要来帝镇,就让刘据陪着自己过来。
“当了城隍就好啦城隍可不像判官那么忙,每年有一个月的假呢。到时候我再来看你!有什么好吃的贡品,我也拿来给你。”
母子和兄弟各自说了许多话,分别畅想了一下美好的未来,满意而归。
刘弗陵凑在扶苏身边低声说:“我若能脱离苦海,不知道有什么能重谢孝惠皇后。”
扶苏都没反应过来,算了算惠帝是刘盈,哦,孝惠皇后是阿嫣。“阿嫣素来平和,喜欢闭关修行,对俗物不感兴趣。蒲团、玉杯、熏香、经书一类的东西,倒是不错。”
“啊,这些东西我有的不多,我也不确定,回去翻一翻看。”
“不要紧,礼轻情意重。你如果能出去,将来拿些果子给她就好。”
“这是一定,不光是孝惠皇后,孝惠皇帝也……”
俩人都震惊的停住了脚步。
刘弗陵迟疑了不到三秒钟,看了看扶苏,又看了看自己一方的阵营,终于还是冲了过去。高呼一声:“最后一次!啊!”
然后他就被嬴政一□□穿胸而过,倒在地上痛的打滚。
跟他同样中了箭,一起打滚的是刘邦。
鬼虽然不会被杀死,却很痛。
扶苏叹了口气,心说我爹这急脾气啊。他不敢怠慢,赶忙飞跑回父亲的宅地,跑过壕沟上的木排之后立刻抓住绳索,把木排平行拖走,木排下面有一个糊满了泥土,埋在土里抻开的草席,伪装成平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