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看着安倍益材，幽深的凤眸中流转着让安倍益材不肯直视的的眸光，那是一种让人觉得不安和压抑的目光，就好像有什么凶恶可怖被晴明强自压下，却依旧在那里存在着，让人觉得一阵心惊肉跳，仿佛有什么不详在涌动着。

凝视着虚弱的安倍益材，晴明声音压到很低，却透出一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冷意来：“是安倍家，是吗？”晴明的脸色冰冷至极，在父亲面前他毫无保留的流露出他的怨恨和憎恶来，“就像之前安倍家对母亲出手那样，安倍家迁怒于您，也对您出手了？”

晴明一直都记得，当年安倍益材带他和母亲回到安倍家、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时，安倍家的那些人是用怎样蔑视不屑的目光看他和母亲，又是怎样在父亲看不到的时候用恶毒肮脏的语言辱骂他和母亲，甚至对身为妖怪的母亲动手，要将她杀死。

对整个安倍家，晴明是憎恨着的。他愿意接受安倍晴明这个名字，只是因为他的父亲姓安倍，但他却不愿意和安倍家扯上什么关系，甚至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对安倍家动手，以报复安倍家对葛叶的侮辱伤害，对安倍益材的驱逐和斥责。

皱了皱眉，安倍益材敏锐的察觉到晴明对安倍家情绪不太对，可人心都是偏的，他当然更心疼自己的儿子，所以他并没有劝慰晴明什么，没有执意让他放下对安倍家的憎恨，只是摇了摇头如实道：“是我自愿选择散去一身灵力。”

伸出枯瘦得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裹着骨头的右手轻轻摸了摸晴明柔软顺滑的银发，安倍益材低声道：“我与安倍家说清楚了，我自愿放弃安倍家的一切，无论是名字、地位，甚至包括我一身的灵力，此后，安倍家不会再对你和葛叶出手。”

微垂下头，浓密纤长的睫羽遮住凤眸中的光采，晴明没有说话，只是他心中对于安倍家的憎恨又更多了一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有一天踩在整个安倍家身上，将他们那自以为的骄傲踩在脚底下碾压。他要将安倍家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轻蔑、侮辱和伤害尽数奉还，以“安倍晴明”这个名字。

他会顶着这个名字享誉整个平安京，却偏偏不会承认自己和安倍家有任何关系，他们不是不承认他，驱逐他和母亲，甚至驱逐父亲吗？那他偏要安倍家因他而出名，却无法沾他的光攫取任何好处，他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将这巨大响亮的一巴掌扇在安倍家脸上。

“晴明，虽然残忍，但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撑不了几日了，我没有办法陪伴你长大，你必须做出决定来，是留在妖怪的世界，还是返回人间。”安倍益材目光悲悯而叹息的看着晴明，眼中流露出愧疚来，他终究要让自己的孩子承受孤独和悲伤。

做妖还是做人，这个问题终于不可避免、无可转圜的摆在了晴明面前，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来。说到选择妖怪还是人类，十岁的晴明情感上是倾向于妖怪的，因为在他跟着葛叶的这几年里，他一直生活在妖怪的世界里，和妖怪有更多的接触，相反对人类并没有太多认识。

而且这一刻，晴明脑海中不由想起那一日林莹认真又郑重的对他说“跟我一起生活吧，我会照顾你长大”的画面来，他相信林莹的话，相信她确实会按照她所承诺的那般照顾他、庇佑他，而他也很感激林莹，也很喜欢她，更非常眷恋妖之森。

有那么一刻，晴明几乎快要脱口而出他想要留在妖之森的话了，然而他终究还是把那句话给忍了回去，他有不得不回到人类世界的理由，即使他那么想留在妖之森，身处林莹大人的庇护下和森林里的大家一起生活，他也不能留下，因为有一件事情……他不得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