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一前一后地上楼,挑了一间左右都无人的空厢房之后,坐了下来。
可这坐下来之后,南栀却不说话了,只是古井无波般凝视着李照,却又偏偏没有什么打量审视之意。
“南大侠到底想与我聊什么?”李照把玩着桌上的白瓷杯子,打破沉默道。
想聊什么?
南栀并不知道。
他眼下心中纷乱不已。
明明是那日在扬州已经确认过的事,可当荣荣告诉他,她现在很好之后,他又牵肠挂肚地出来了。
只是……
“你不是她。”南栀薄唇轻启,吐了四个字出来。
李照转着杯子的手一顿,两只手指捏在杯沿,垂眸笑道:“我不是谁?南大侠这话说得倒是挺有意思的。”
不像。
笑起来不像。
走路不像。
眼神不像。
南栀的眸子落在李照的手指上,心中有些悲凉地想到,指尖的力道也不像。
他身上的悲凉情绪并没有加以掩饰,所以李照能很清楚地感知道,包括他的目光。那是一种带着些微感怀的目光,饱含情愫,却又无处宣泄。
半晌后,南栀又说道:“你是李照,可你不是她。”
这便是在说,他已经知道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芯子了。在听出内含之后,李照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她笑了一下。
这一下,使得南栀眼中最后的那一抹光也没了。
李照开口时,却是问:“南大侠当日在扬州为什么不辞而别?若是告诉我始末,我也许能帮你寻回你要的人。”
话是假话,但好用。
她之所以敢这么说,那因为断定了南栀是单相思,而原主必定不清楚南栀对她的心思。否则在李照看到那些回忆时,不会连半天南栀的影子都不见。
这么一想,李照又觉得南栀十分可怜了。
暗恋的姑娘请自己帮手,又因为这份暗恋,所以他能在第一时间认出,醒来的李照并不是李照,这帮手便等于是亲手送了她下黄泉。
这样的感受,怕是不会好。
也就难怪他会在剑阁自闭这么久了。
南栀垂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就攥紧了,他摇了摇头,说:“李照在请我去扬州时,说了很多计划外的事,所以我知道你,也知道是你在帮她指定那个要了她命的计划。”
李照脸上成竹在胸的笑容一点点裂了,而南栀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知道自己决计都不过那些要她命的人,她亦知道你有多么渴望一具身体,所以她将自己所有的牵挂都已经处理好,遵从你为她制定的送命计划,将这具身体……光明正大地交给你。”
“她同我说,她自出生起,便拥有了两份记忆。”
“那些痛苦她每日每夜都在承受着,而当你出现时,那些梦魇与痛苦就消失了,你以天神降临的姿态守护她长大,她明知道你用心不良,却没有一丝后悔。”
“因为她知道,你已经被那份痛苦纠缠了无数个日夜,若你不能就此反败为胜,你将失去最后的机会,所以她希望能用自己这条侥幸得来的命,换你解脱。”
南栀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十分用力。
这些话是李照的醉话,也是他第一次看到那个永远在笑的姑娘揪着心窝子伏案痛哭。
“只有在计划前夜,姐姐才能休息一日,不用陪在我身边。若是这些话叫姐姐听了去,她必然是不舍得要我的命的。”那姑娘的眼泪晶莹剔透,明明是哭着,脸上却带了一丝温馨的笑容,“想想……姐姐那日救我一命,让我偷得了这十多年,如今我还她一命,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