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肃折返回医院的时候,已经觉察不到岑安的任何气息了。
他的掌心都是冷的,这时候心跳快到失控的地步。
璩玉和明琅很快赶了过来,还去查了监控。
至始至终,岑安都在办公室里,没有出来过——然后就消失了。
叶肃控制着自己保持冷静,压着情绪把见到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璩玉还一头雾水着,明琅却脸色苍白了起来。
“我知道那个漩涡通向的哪里……”他喃喃道:“你恐怕真的去不了那个地方。”
“什么意思?”
“亡忆山,那里通往的是亡忆山的水底。”明琅按住他的肩,加重语气道:“为什么你和璩玉这几百年追踪虬蛟两族的下落,在妖界和人间都没有任何线索?”
因为亡忆山属于神界,而且是只有草木鱼鸟可以进去。
上古凤鸟陨落于此,整个身躯化作了山丘与河流,把那一片岛屿都变作了隐秘的禁地。
“这件事只有我和璩玉能办,你强行闯进去,每次呼吸都会撕裂血肉——这也是他们刻意躲在那个地方的原因!”
叶肃整个人都冷了下来,寒着脸色想说句什么,门外却又响了起来。
薄和背着书包探头进来,冲着三个妖怪挥了挥手。
“我爸叫我来的,”他举起手机道:“叶哥要是去那边的话,带着我就没事了。”
气氛有些沉默。
“哎你们别觉得我是拖油瓶好吧?!”薄和鼓着脸严肃道:“我爸这几天给我培训了好多,而且他说我去哪都不会受伤的——”
叶肃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什么。
水是无法受伤的,没有人能覆灭掉一江水。
“带上他,”他站起身,抬手按在薄和的书包上:“现在就去亡忆山。”
下一秒,四个人在办公室中消失不见,直接瞬移到了水底。
薄和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呛着,结果一睁眼瞧见自己的头发全飘起来了,呼吸还跟在陆地上一样轻松。
他扭头就瞧见那长发哥哥的掌心浮起了亮光,照明着漩涡的边缘。
数十米高的巨型漩涡还在不断翻搅回旋,还有鱼群徘徊期间,犹如悬着一串又一串银色的符咒。
他握紧了叶肃的手腕,还安慰了一句。
“叶哥别担心我,我就是过来秋游的。”
叶肃深呼吸了一口气,和他同时走进了漩涡之中。
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摆颠倒,湍急的水流几乎如旋风般能扬起一切的事物。
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站在了银色河流的水底。
-2-
璩玉好久没感受过这种浑身都泡在水里的感觉,甩甩脑袋想让头发落下来。
这附近安静的如同世界的边缘,但数百米以上的阳光折射下来,让视野都泛着银色的光亮。
他们脚边有鱼群在穿梭往来,其中还有几只衔着那魂珠,行动轻快地交接着工作。
“卧槽……”薄和抽了口气道:“这是什么?百慕大金字塔?”
道路绵延而去,视野的尽头竟隐约能看见一片古宫般的建筑群。
上百座殿堂和法坛屹立于此,还能看见规模庞大的军团在前后巡逻。
来自不同方位的鱼群排成长队,还在陆续地运送着那血魂丹。
“邵宏跟他们达成了交易,”明琅露出厌恶的表情:“他把那些底层人的精魂献祭给他们,换取和妻女亡魂见面的机会。”
这几年里,这两族遗落的幸存者都聚居于此,恐怕还在修炼着邪术。
重创之下想要恢复法力,绝不是两三百年就可以正常途径重新起势的。
叶肃尝试着离开薄和往旁边走几步,发觉自己离他越远,心脏的异样感就越严重。
他和岑安已经断开联系之后,不安感就一直啃噬着他的理智。
虬族是冲着他来的,借着岑安逼他自己入瓮受戮。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保持冷静,可这完全是一种奢求。
璩玉拍了拍他的肩,有些生硬地岔开话题:“某种意义上,我现在是在我先祖的血管里散步,是么?”
他能够感知到那种熟悉的气息,连吐纳都比从前要快上几分。
四人靠近了深渊宫城的边界,确认这附近防卫的规模和频率。
这城规制环环套叠一如九重宫阙,越往中心越高耸突出,隐约可以看见通天台般的尖塔。
而城墙边缘有鱼虾蟹将在徘徊逡巡,防卫之周密几乎找不到任何空隙。
借着邪术与旧有的人脉,这两个家族在这里秘密经营已久,积累的资源多到可怖的程度。
“……这些玩意儿都不睡觉的是吗?”璩玉隐约找到问题的重点:“他们睡觉也睁着眼睛?那我们怎么过去?”
强行杀过去当然是可以的,就怕这满池子的河鲜大杂烩靠数量优势把他们赌在外面,老叶家的那棵盆栽就被姓崔的拎去砍了脖子。
“最好找个东西把它们引开,能消耗点时间都是一点。”
要么是璩玉变鸟过去翻搅俯冲把守军引开,要么是叶肃变狐狸去烧烤焗烫,然后其他人潜进去找岑安的位置。
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军卡的这么严,他们连进中城的机会都没有。
薄和忽然扯了下叶肃的袖子:“叶哥,把沥水符给我。”
他背着书包临出门前,爸爸还在电话里说过。
“这几百年里,你恐怕就这一次能亲眼看见它……就当做是你数学及格的奖励了。”
叶肃从怀中掏出了那木符,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咒文。
……难不成这里面封着什么东西?薄允亲手封进去的?
薄和示意明琅和璩玉退远一些,把木符放在了自己的掌心。
“九曜顺行,元始徘徊,”男孩一手掐诀,盯着那缓缓漂浮而起的木符低声道:“华精茔明,元灵散开——”
下一秒,那木符的表面开始迸裂出破碎的痕迹,如同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破茧而出了一般。
薄和眼瞅着要解封印了,拽着叶肃就往远处跑,简直跟小孩过年放鞭炮似的。
璩玉也不清楚等会是会爆炸还是会怎么地,抓着媳妇也跟着往远处跑,两三下就追到了他们身后。
薄和一个急刹车转过身去,下意识地连着又退了好几步:“叶哥,卧槽!”
那木符升到天光之下,在一瞬间碎裂开来,如同齑粉一般散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团赤色的烟雾。
紧接着那烟雾开始扩散放大,晦暗的光影下似乎有什么在翻卷搅动,鳞片的形状也开始越来越清晰。
明琅直接变了眼神,猛地转头看向叶肃:“这孩子是什么来头?”
“薄允的儿子。”叶肃简短道。
“薄允?!”明琅声音都变调了:“他还有儿子?!”
“都快读六年级了,”薄和挺了挺胸:“超聪明的好吗。”
下一瞬,那烟雾如画卷般猛地铺张而开,偌大的身躯在横幅中巡游往复,从赤色的鳞片到刀刃般的利爪都开始不断清晰。
“是龙,明琅,”璩玉握紧了明琅的手,屏住呼吸道:“居然是龙——”
伴随着金玉相击的震鸣声,那巨龙长啸一声,从画卷中纵身一跃,穿行到水中舒展开整个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