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与整个世界体系为敌。”杨锐也有些感叹,“德国经济虽繁荣。但资源匮乏,战略纵深也不够,可即便是把德国换成中国、换成俄国,结果也是一样的。掌握海洋的那一方可以从容调集全世界的资源来与你竞争,或许不能在一场战争中击败你,但他可以在几十年的冷战中拖垮你。更大的市场必定代表更高的科技,更大的产能,而封闭独立的小市场国家,不管如何努力其结果最终是败亡。
这点看美洲、看澳大利亚的生物进化就知道了。为什么美洲土著无法抵御天花病毒?还不是因为美洲大陆的生物没有亚欧非这块大陆复杂多样,我们虽然也怕天花,但最少有不少人身上存在天花抗体,遭遇天花是会死人,但不会死绝。美洲那边就不一样了,因为海洋隔绝,天花这种病毒在美洲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现在忽然降临,那结果就是种族灭绝。
德国就一国之地,之前还处于世界体系之中,技术上也没有代差。可就这么封锁了几年他就受不了了,如果一个国家被世界体系隔绝了几十年,那不垮也得垮了。说来说去,德国就是太相信自己的陆军天下无敌,以为国家和国家的竞争,就是单纯的军事竞争,根本不考虑政治因素、经济因素、文化因素,他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活该!”
讨论会似乎变成自己的宣讲会,虽然刻意的要把那种不参战、参战就是替洋人流血卖命的孤立思想打压下去,但话说完杨锐还是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于是他说完后便闭口不言,看其他人什么意见。不出意料的,大家认为如果要参战,那就应该像美国人那样自成一统,花钱多就花钱多,最少复兴军是作为独立军队参战,而不是作为英法雇佣军参战。
此事议罢,何时出兵、出多少兵便是接来下的议题。出兵的时间既然明摆着不看德国脸色,那早早晚晚关系都不大,关键是什么时候出兵最省钱、最能拿好处,就什么时候出兵。至于出兵的数量,按照以前的计划是五十万,现在的计划也是五十万,不过,为了团结日本,杨锐和谢缵泰都认为应该拉上日本,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总要发出一个邀请。以日本现在情况,他即便派兵那也只能是象征性的,不然,他挣来的钱还不够他的军费。
带着这样的考虑,假装考虑了好几天的谢缵泰先约见了英国公使,表示中国有出兵的意愿,不过很多细节需要详谈,而后又约见了日本驻华公使币原喜重郎,透露了英国邀请中国出兵欧洲参战之事,并发出了如果中国参战,希望日本也一同派兵赴欧参战的邀请。
虽然早就知道中国政府最终会倒向协约国,并通过参战提升国际地位,但币原对谢缵泰正式约见自己谈及出兵欧洲之事还是感到吃惊。以日本的立场来说,中国最好能敌对欧美各国,而日本就可以充当中国沟通全世界的通道,现在中国决心参战,那就等于要彻底的开放并融入整个世界,这样的结果只能是日本被边缘化。以前看到黄种人,欧美人会笑问‘请问,您是日本人吗?’,可以后再看到黄种人,那他们只会问‘请问,您是中国人吧?’
这样的结果将会使日本失去赖以自豪的荣耀。即便三年前北京条约的签订就注定了这个结果,但,任何知道这个趋势的日本人还是希望这个结果来的晚一些,可越是希望它晚来,它就来的越早。币原喜重郎面无表情的离开了中国外交部,回到使馆短觑吁长叹后,还是将此内容用电文发至外务省。
而国内,外交大臣加藤高明收到电报后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松方正义,而后,和中国常委会一样,日本的元老们也集在一起商议中国出兵,以及及中国邀请日本出兵欧洲之事。
各人都在思考利弊得失之时,较为务实的西园寺公望开口说道:“让中国人去吧,我们派出海军即可。”
“八嘎!”在中国大败之后,山县有朋一向是夹着尾巴做人,但这一次他听西园寺这么说,不得不出来表示自己的反对。只见山县有朋猛的站起,双目尽赤、怒发冲冠:“难道我们就看着支那成为大东亚的强者而无动于衷吗?难道帝国牺牲于尔灵山上的无数忠魂就得到这个结果吗?难道大日本帝国以后永远要仰支那人之鼻息吗??”
“坐下!”山县如此激动,松方正义不得不管,他看着激动的山县反问道:“难道我们出兵,就能改变中日实力对比之现状吗?难道我们发出照会,就能阻止中国人出兵吗?难道要为了压制中国崛起,就要把整个日本岛都填进去吗?
放手吧,山县君!我们在几年前已经做了努力,但我们失败了。那次失败后,中国就不是我们能够阻挡的了。大东亚的霸权从我们手中滑向中国,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之前,我以为这一天会在十年、二十年后才到来,但世界大战把它提前了。”
松方正义开始那几句反问还算有些力气,可后面的话却是越说越没劲,所有人都能感觉的出来,这一次元老会说是讨论,不如说是一种宣布,宣布日本从今以后将失去东亚霸权,从此沦为中国的附庸。
多么讽刺的事情啊!当年甲午战争获胜,全日本都欢呼自己脱亚入欧,从此独霸东亚,可现在,二十二年、短短二十二年过去,这种自豪和荣耀便烟消云散,西面那块巍峨大陆的阴影,在短暂的遮蔽之后又将全日本覆盖,难道说,刺激它、唤醒它,就是日本人全部的使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