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有敲门声,李惜文过去开门,斜对面的魏国柱红着脸进来,跟曹月英借粮。曹月英量了五斤玉米面给他。
符金生在派出所工作,遇见的人和事情比一般人要多,和曹月英说:“曹阿姨,最近抓黑市抓的紧,高价粮很不好买。府上白天又没有人在家,家里有别的东西都不招人掂记,就是粮食真不能多放。万一别人知道府上白天没人,把你家粮食搬空了都有可能。”
“有这么严重?”曹月英看女儿,“惜文,你暑假去的那几个公社,今年不是大丰收吗?”
“这几个月都没怎么下雨呀,七月份地势高的地方就旱的厉害,秋收的时候应该更旱,大丰收应该不大可能。”李惜文皱眉,“爸爸下乡看到的大丰收?”
“报纸上写的。”曹月英拿不准了,但是有外人在她也不好再说这个事情,感谢符金生的提醒之后热情劝菜。
吃过饭李振华送符满娇姐弟回家。家里没外人了,李惜文拐拐她二哥,问:“王阿姨家缺粮吗?”
家里有两三个半大小子的人家都缺粮,吴家的半大小子比别人家多好几个呢,要是不买高价粮日子就没法过了,吴家要是缺粮那才是真的缺。
“王阿姨跟大哥哥开过口,想叫大哥哥帮她买点高价粮。大哥哥没理她,不过悄悄给住校的冬来塞了点粮票,叫他在学校多吃点,回家少吃点。”李振国呵呵笑,“她要面子不肯走后门,我大哥哥就不要面子的?”
“连他们家都买不到高价粮了,那应该是真的缺了吧。我们家里的粮食要藏起来吧。”李惜文现在有点愁了,家里粮食被李春来换过一次,虽然旧粮换新粮要折一点数,但是他们全家在食堂吃饭多,她爸妈单位的食堂油水都还可以,每个月都是有一点节余的,他们家囤的粮这两年并没有吃掉太多。真要被人家偷走了,估计她妈能难过一辈子。
“等你想到,黄瓜菜都凉了。”曹月英说:“你大哥哥这两个月在家休息的时候悄悄挖了个地窖,粮食都搬到地窖藏起来了。厨房里现在就摆几斤米十斤玉米面,再有一个人来借粮,我就要把米缸底倒给人家看了。”
曹月英话还没说完呢。又有邻居敲门借粮。老太太怪不好意思的,说:“本来月底粮食就不够吃。特地数好了人头按顿数做的窝头,叫我那个不成器的二孙子一次给摸走了。不来借点粮,今晚上就要断顿了。”
曹月英真的把面缸底倒给老太看,老太也没好意思多借,只说借两斤玉米面够烧一顿糊糊顶一晚上就行。老太还没有走第三位邻居来了,那位大婶看那个面缸见底,没好意思开口说借粮,寒喧了几句说谁谁家的鸡被偷了,提醒曹月英晚上把鸡搬屋里去,和老太太一块出去了。
粮食稀罕,鸡更稀罕的。要是被偷走真是亏大了。再说面缸底都给人家看过了,还养鸡也显的有点假。
曹月英想想,只留下一公一母两只鸡做种,剩下的鸡全杀掉,熬夜做成鸡丁辣酱。
胡阿姨晚十二月才从齐市调到平京来,市委大院的宿舍楼冬天集中供暖,为了身体考虑她把家安在了大院里。
李惜文去邢家玩,对他们家的暖气都不羡慕,就是稀罕卫生间,回家还怀念了一下齐市的卫生间。
李大海开始还琢磨着要不要申请分房,但是他去打听了一下,以他的级别能申请到两间筒子楼就不错了。筒子楼还是要和别人挤公共厕所,冬天一样要被冷风吹。他们家现在还用的是独家厕所呢,以后他把旧房推倒了盖新房想在家里修几个卫生间就能修几个卫生间,他就熄了申请公房的心思。
胡阿姨带来了宁家的八卦。刘美好把家里的三楼租给同事住,被人家举报说宁教授是剥削阶级,宁教授不同意这个说法,说了几句牢骚话又被人举报,结果被送到乡下劳动改造去了。
刘美好生的一个男孩子既不像她自己又不像宁教授。本来两口子夫妻关系就不怎么好,宁教授被劳动改造,她就和宁教授离了婚要分财产。但是那个房子的房契被偷一直找不到。宁四海也在劳动改造呢,没人能证明那房子是宁教授的、房管所就把房子收归国有。
刘美好现在还在那个房子里住着,但是是一家四口人住二楼的一间,还要向房管所交房租。刘美好的亲戚,就是那个孔兰兰和她丈夫现在住在三楼。两个亲戚住在一起天天吵架,日子过的特别热闹。
曹月英转述给李惜文听,李惜文非常愤慨:“刘美好怎么能舍得和宁教授离婚?”
“宁老头分过家了。一毛钱都没有分给宁教授。宁教授现在没有工资,全凭兄弟们接济他。”曹月英摇头,“刘美好离了婚还能保住工作,每个月还能拿几十块钱的工资。要是不离婚她就要跟宁教授一起去劳动改造。她就是自己愿意吃苦,她老娘她女儿没有生活来源怎么办?”
李惜文非常惋惜,“就这样离掉了,真可惜。”
曹月英也很惋惜,她怕李惜文想不到那么长远,提醒她:“这个事情你一定要写信告诉宁东和方老师。方老师在外国既然有很好的追求者,只要她喜欢就答应嫁掉吧。不然过几年宁教授改造成功了,万一回头再找她,她就是不肯答应,叫别人说一句‘其实心里还是掂记前夫才没有改嫁’,多气人!”
“离婚几年还可以回头?”
“我当小姑娘的时候,老式家庭离婚的人就很多。你大舅妈的一个什么亲戚家,丈夫追求自由和天性解放,和父母包办的太太离婚追求新的幸福去了。太太在家里带孩子奉养老人,伤了心没想再嫁人。没想到那个不要脸的男人过了十几年又回来说要回归家庭。
男方的亲戚肯定是帮男方讲话的呀,女方的家庭也有人说,你孩子都和人家生了好几个了,他肯回来你家庭就完整了,硬劝那位太太接受前夫回归家庭。那位太太也是脾气硬不肯吃屎,立即就招夫招了一个比她小几岁的丈夫。儿女有支持父亲的有支持她的,闹的也实在伤心。”曹月英劝说女儿,“你方老师的家庭很好,她才四十出头,人品风度都这样好,她的家庭恐怕也有一直在给她留意人选。她把宁东看的很重要,你写信劝一劝宁东,宁东支持她,她挑一个自己看得上的再嫁多好。”
李惜文想想确实如此,不过只要宁东不偏向他的父亲惹方老师伤心,那么方老师嫁不嫁人,什么时候嫁人,嫁给谁都凭她自己的心意不是更好?
所以她写信的时候不只曲曲折折的把宁教授和刘美好的事情写上了,还拿出一大堆的比喻和典故劝说宁东,希望他可以想开一点,不要这样那样的让方老师左右为难。
这次宁东没有回信,他托回国的人给李惜文带了一盒子的巧克力,糖果里面藏着一对小小的木人偶,一个穿着洁白婚纱,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