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邺没做反驳,只问道:“怎么又不去南江了?您不是说那里风景好,是个好去处?”
柳丝丝声音缓缓,“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南江离得太远了。那里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是好的,但都说叶落归根,这过去不就成客死异乡了。这样想着,就再也不想走了。”
去南江的路上,有一天她在马车里掀起帘子,往外随意一瞥,看见了路边开得正好的野海棠,脑中淡薄的人影子就这么突然钻了出来。
大抵是人在快要死的时候总能想起些遥远记忆。
那些因为时间隔得太久,她都快彻底忘记了的,难过又委屈的,辛酸又无奈的。
脑海中往事浮掠而过,柳丝丝突然觉得有些难过,心中涩涩,连鼻头都莫名有些酸了,她扣住躺椅扶手,唤了一声,“邺儿,既然你来了,想着就拜托你帮个忙了。”
荀邺应道:“您说,我听着。”
她半仰躺着,望着枝头繁盛的海棠话,语气轻幽幽的,说道:“今日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罐子埋在卫煦的坟边吧,孤坟独墓几百年,他该是多寂寞啊。”
她的丈夫,一个人躺在那儿,没人去看他,也没人陪着,该得是多冷多孤独啊。
生同寝死同穴,他一直在等着,她却是忘了。
几百年啊,时光湮没了记忆,她早就忘了。
不过还好,在这最后,还是想起来了。
荀邺明白她的意思,抿着唇点头,“您放心,我记下了。”
“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柳丝丝道:“年轻的辈里,再没比你更稳妥的了。”
荀邺不语,柳丝丝一笑,也没再说话出声。
明苒端坐在凳椅上,低眉看着手中的帕子上的梅花绣纹。
她听到卫煦这个名字,脑子里头一个反应便是敬帝时期的那位卫丞相。
她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格外深刻,倒不是因为他丞相的身份,也不是他自身的才能本事,而是那一段为时人后世都津津乐道的风流史。
卫煦出生于大衍的落魄世族卫府,顶起了整个门楣,自他那一辈后,卫家繁盛至今,现在的定北国公府,即卫莹他们一府便是传自他这一脉。
卫煦少年英才,三元及第,是朝政殿御笔钦点的状元郎。
四年高升,五年封相,稳步青云,就连娶的妻子也是旁人所不及,乃是敬帝最疼爱的亲妹妹朝陵长公主。
那时的卫府显赫非常,人人艳羡。
朝陵长公主十七岁嫁给卫煦,四十岁离世,在世二十三年,二人缱绻羡爱,鹣鲽情深,是时人最为乐道的恩爱夫妻。
卫煦与朝陵长公主琴瑟和鸣,夫妻将近二十来年,都说这感情做不得假,然而叫人没想到的是就在朝陵长公主逝世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卫煦就在离京不远的丰城养起了外室。
他将人护得很好,不愿接回京来,也不愿说道,就安置在那里,也没人知晓那外室到底长什么样。
猜测风尘名妓美貌无双的有,说是妖狐鬼魅勾人夺魄的也有,无一例外,都道他是被魑魅魍魉迷了心窍。
要不然怎么能叫大名鼎鼎的卫相临老还生出这般事来?
卫煦一共活了六十几岁,他的后半生尽数和一个不知名的外室纠缠在一起。
俨然不记得昔日恩爱的结发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