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口,但心中的震惊和怒意已经溢于言表。
奚指月替两人各斟了一杯茶,平静道:“先坐下喝杯茶,在院子中站了许久,你定然也渴了。”
又对二管家道:“请。”
二管家毕恭毕敬道:“大人不必这么客气,小的只是陆家的下人——”
你可是陆家的半个主子啊。
陆九思脑海中自动补完了这句话。他大跨步上前,挪开桌边圆凳,转身坐了下去,动作之大,将桌上杯盏撞得当啷响。
二管家立刻道:“大人万万不要觉着我家少爷行事莽撞,他平日可不是这样的。”一双精明的眼睛盯着奚指月,生怕对方说出一个“不”字。
陆九思道:“我平日也这样。”
“诶,少爷!”二管家急道,“你怎的——”
他目光一转,语气稍缓,解释道:“我们山下有句话叫‘近乡情怯’,以大人的博学广识,想必是听过的。少爷现下约莫就是这样罢!”
陆九思斜了他一眼。
陆家不是看着阔得很吗?连他一个膏粱子弟都养不起了?就这样急着把往外推吗?
心中这般想着,陆九思不由问出了口:“你们就这么急着把我——”
他那气壮山河的气概忽然消散了。
“把我”之后跟着的那幢事,有若千斤重锁,悄无声息地就落了下来,将他压得不能翻身。
“我知道。”奚指月扶住了那些个摇摇欲坠的茶杯,将它们都分放好了,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
二管家以为这事要糟,面色微变,便打算呼天抢地,指心发誓,替陆九思再挽救一遭。
奚指月平声道:“我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也知他平日是什么模样。”
二管家闭上了嘴,把预先备好的一套说辞都放下了。
以他阅尽千帆的经历看,这语气怎么听都没有半分嫌弃啊?
奚指月一手握着杯身,将一杯清茶推与陆九思。
陆九思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许是我在山上待得太久,不明白旁人的心思。你为何气闷,我想了半盏茶的工夫,也没想出个究竟。”奚指月眉尖微蹙,“是我同陆家商量这彩礼的事,没经你应允,做得不妥吗?”
陆九思看到那礼单上的花生红枣,便猜到了这都是些什么事。
但真从奚指月口中听到“彩礼”两个字,眼前还是一阵发黑。
“少爷,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二管家见他以手扶额,很是揉了几下眉头,紧张地问。
奚指月面上愧色更重,径自站起了身,沉声道:“那便是我做错了。我不知这三聘六礼之事该是如何,只请教了几位先生。依着他们的话,礼数是我先同陆家去一封信,书明……”
“礼数没错,礼数没错!”二管家慌忙解释道,“大人修书一封,寄到陆家,样样都是照着规矩来的!”
陆九思又喝了杯茶水,冷静少许,把杯底朝桌上一压。
奚指月同管家都静静看向了他。
陆九思心中为一事纠结了许久,润了润嗓子,才问:“为什么是彩礼?”
世间男女婚嫁,按着规矩便是在行礼之前,由男方下聘,送上彩礼。女方亦会携上相应分量的嫁妆,在成婚之日送回。
双方有往有来,倒也没有什么亏欠。
但为什么陆家出的是彩礼?
难道奚指月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嫁进陆家吗?
笑话!
“这其中的缘由,且由小的慢慢同少爷道来。”
二管家起了个说书似的的头儿,被奚指月摆手制止。
奚指月站起后便未再坐下,此时微微低头,神情平和地对着陆九思,只有耳畔的丁点儿红意显露出他此刻的心情未必如面上那么没有波澜。
“是我的主意。”奚指月道,“我怕委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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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涯心中记挂着陆九思的“嘱托”,一出院落,便去寻那陆家的车队。
车队有三十辆马车,另有七十匹骏马,一行浩浩荡荡,沿着小道上山,一眼便能瞧见。
他看着那些重新上了漆,瞧着十分喜庆的车驾,心中莫名烦闷。
“跟我走。”他心情低落,也不愿同人多说话,见到车队当先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便直接开口道。
那陆家的下人在江陵道上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冷不丁冒出个人来,语气不善地要他同对方走,这如何使得?当即冷冰冰回道:“你是何人?我等为何要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