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烟尘08

就是这么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玩意儿,在他眼里却比枪戟棍棒、刀山火海还要危险。如果不是担心伤到对方,应该被剑气搅成碎片的应当是这只纸鹤才对。那满桌饭菜不过是遭了飞来横祸。

一地狼藉也没能消弭他胸口的郁气。

那股郁气就像是一块千斤重的巨石,悬在他的心头,拉拽着他朝暗无天日的深渊直坠下去;又像是地底灼热的岩浆,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灼得皱成一团,不知道要按住哪一处,才能稍稍缓解从未感受过的酸胀难当。

“不问自取是为偷。”江云涯自言自语道,“会让小师叔讨厌。”

他捏住那只纸鹤的翅膀,指尖微微颤抖。

被对方厌恶,是他所有噩梦中最为可怖的一个。

他不知道要拿这只纸鹤,拿那位看似光风霁月的祭酒怎么办才对。

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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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魔主,竟沦落至此,真叫人欷歔。”

雅间的房门又被人从内推开,先前唱了一曲《叨叨令》的女子踮脚而出,走过他身边时嗤笑了一声。

她的样貌并不如何出众,走在闹市也不会引得登徒子调戏。但坐下时不觉着,行来时步态妖娆,从指尖到发梢都有一股奇妙的韵律,让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江云涯只多看一眼,神情便是一变。

“你是浮阎岛的人。”

女子怀抱琵琶,轻轻拨了一声,笑道:“不是从岛上来的,难不成当真还是从蓟北道来的?”

蓟北道干瘠苦寒,人烟稀少,却有一处离浮阎岛最近的港口。许多魔修渡海而来,便会在蓟北道上岸。

“魔主就不问问,我等为何离岛?”女子问。

江云涯道:“你们爱走便走,爱留便留,与我何干?”

女子足尖一点,绕着他转了半圈,裙摆微荡。“在岛上的时候,我也曾人说过魔主的身世,岛上众人与魔主自是没什么情分。况且那位大人死后……”

“他没死!”江云涯冷声道。

“好,自那之后,魔主更是在岛上杀了不少人。我等自然不敢奢望魔主能关心我等的死活。”

女子偷偷觑了一眼,他的神情冷漠,正和印象中浴血而出的身影相合,倒是片刻前在屋中那个看着乖巧懂事的人,令她感到万分陌生。

浮阎岛上出来的,哪一个不是披着皮囊的恶鬼?

当初岛上纷争,那位大人意外离世,眼前这位魔主可是血洗了数十处洞府,出手之狠辣,手段之血腥,连一众魔修都觉得心惊胆寒,闭门不敢出,唯恐遭了横祸。

今日莫说只是浪费了一桌饭菜,即便是杀尽了楼中的人,这位也不该眨一眨眼才对。

“若不是小师叔不喜欢我杀人,今日你已经死了。”江云涯任她打量,神情不变道,“不管你们到此处是为了是避祸,还是另有所图,只记住一点——离那屋里的人远一点。”

女子抚胸一叹,似是当真被他吓到了,嘴角却仍是噙着笑意。“好,我等都记住了,全凭那位的面子,今日才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他日若有机会,必当报答他。”

江云涯道:“不必。他用不着你们报答。”

女子笑吟吟道:“我看魔主对他在意得很,敢问一句,魔主与他可是道侣不成?”

江云涯眉头微皱。

“若是道侣,我也好叫几位姐妹知道,莫再打那位公子的主意了。”女子见江云涯沉默不语,又试探着道,“即便现下不是,他也该是魔主的心上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