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经过诸方拉锯,一番波诡云谲之后,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宁公主接到一道圣旨,命她长驻边疆,却又削她兵权,又要她不得善动干戈,维护与列国的和平。

汴京这里,则是立了长宁公主的哥哥,也就是今上为帝。

一母同胞感情深厚的哥哥称帝,便是要她不忍反,也不能叛。

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只知道关于长宁公主的事情慢慢在国内消失,不允许随意提及谈论,久而久之也没有什么人清楚,宁国曾有过她这样一个人。

再后来,连边疆也没有这样一个将军了。

“唯有小部分人知道,她独自离开,抛却身份做了鹤羽的王后。陛下曾低调送去国书,对外以公主和亲的形式认可这段婚姻,叫人不至于说她叛国。自此,鹤羽虽然与中原少有来往,但是彼此都相敬如宾。如果那位焚莲大师来自鹤羽,算算时间,以及陛下的态度,很可能他就是长宁公主的后人。”

老皇帝是那件事的既得利益者,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对那个曾经关系亲厚的妹妹,是愧疚还是忌惮。是防备,还是留有一丝温情。

……

长街夜色里。

诸葛霄对马背上回首看来的晏无咎说:“你是不是觉得,旭王败落这么快,是我的手笔?这么想其实也没错。我本来打算以这份头功,拿下六扇门门主的位置。可惜,叫人捷足先登。”

诸葛霄笑容淡去,认真地说:“雨霖铃会让人功力倒退,会让人性情大变,但不会叫人走火入魔到失去记忆,变成另一个人。他在你身边,自然什么都看在眼里。身为那位的外甥,跟舅舅说一句,你有个儿子要造反。想必比六扇门或龙鳞卫的证据确凿,要受重视的多。”

晏无咎眼眸半敛,冷面矜傲,没有表情。

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在封庄的时候,他曾戏弄那个和尚,说他和慕容辰羲眉眼生得像。

可不就是像。

诸葛霄静静地看着他,眉眼一点温柔戏谑:“若是气不过,又不好下手,我替你处理呀。只要一颗金珠就行。”

远处街上影影绰绰,出现巡街的金吾卫。

诸葛霄的眉宇微不可察一蹙,笑着对晏无咎抬抬下巴:“想好了,下次见面告诉我。”

晏无咎回神看去,茶摊上已经空无一人。

诸葛霄身法诡谲,几乎是瞬间隐身一般消失无踪。

很快,一阵低沉的脚步声跑近。

“见过大人。”

晏无咎看向他们,矜持颌首:“有公务在身?”

卫队长眉眼锐利警醒:“回大人,吾等奉命搜查逃犯诸葛霄的下落。”

晏无咎顿时错愕:“诸葛霄?”

“是六扇门的诸葛霄。大人似是不知,此人白日意图刺杀高门主,被当场撞破,甚至,还与江湖朝堂诸多悬案有所牵连,六扇门悬赏万两黄金捉拿他。陛下也下旨,如其抵抗,可就地正法,格杀勿论。”

晏无咎:“……”

他虽然知道,旭王的口供传到崔玹那里,诸葛霄不可能毫发无伤,但也没想过,仅仅凭借这件事,就能叫诸葛霄翻车。

他不过是出了一趟京城,世界变化得也太快了吧。

看到晏无咎的意外,那卫队长认真劝告道:“此人心机叵测且武功高强,大人小心。对了,之前有人说看到可疑人出现在这里,大人可有看到什么线索?”

晏无咎眉宇尚且空茫,略略回神:“没有。”

那些人也没有指望真的就这么抓到大名鼎鼎的神机子,立刻不疑有他,往前路继续去巡查。

晏无咎兴致缺缺,抚了抚马脖子,继续往他在汴京的宅子里走去。

这次,一路顺利回了家。

府邸很大,有山有水有高楼。

楼下临水种着许多花,木芙蓉这个时候开花正好。湖面远远飘来粉色羽毛一样的合欢花。

此处地下有热泉,很是适合植物生长,花期都比别处更长。

穿着素白僧衣的和尚,半蹲半跪在地上,眉目沉静而专注,在打理一盆孤孤单单的花枝。

无论再怎么用心,无论再厉害的花匠,也不可能叫过了花期的荼蘼开放。

但和尚很认真,眼中无欲无求,过分俊美尊贵的面容,即便是温柔的神情,也会因为冷漠而显得凉薄空寂。

在晏无咎面前的时候,他的眉目总像是隔着水面看来,眉骨的线条棱角都无声无息柔和,所有嶙峋锐利都朝内。

像檀香禅音熏染的一段执念,一朵青莲,圣洁平和,空灵清净。

从来不笑,但看着晏无咎的眼中,像是徜徉着欢喜的河流。

晏无咎很喜欢他看着自己,圣洁禁欲、四大皆空,又堕落彻底、毫无挣扎的样子。

就像习惯于他脖子后面雨霖铃的藤蔓。

晏无咎站在桥头,静静地看着,发现,其实那个人不看他的时候,眉骨天生犀利突出,旁若无人,他的唇生得不薄,但总是冷淡的抿着。

看着,便叫人忍不住觉得,这俊美的僧人眼睛长在天上。

晏无咎想起第一次看见他自河面凌波而来,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看去。看那好像自冥河而来,又像是生在佛国天上的莲花。

他也,忍不住看了一眼。

心里想着,一个和尚生得那么好看,还那么冷漠,眼睛长在天上一样,一定是个妖僧。

忍不住,便刺了一刺。

晏无咎走过去,自身后捂住焚莲的眼睛。

焚莲的身体没有任何抵抗,只是喉结隐隐动了动,抿得冷淡的唇微微开启,神情便多了似有若无的柔软。

晏无咎靠在他的肩背上,嘴唇微启,轻轻吹了吹那脖颈后刺青一样的叶脉。

僧人的耳朵便微微一动,染上薄红。

“无咎。”冷冽的声音,因为隐忍克制的温柔,显得纵容而寡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