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倚着旭王,如同一朵盛开在水边的木芙蓉,并不过分艳丽,也无妖冶,只眉心一点朱砂。纵使这般香艳场景,也只是美得清丽脱俗,柔软恭顺而端庄。
不同于那红衣美人美得奔放热烈,香肩半露,倚在旭王怀里按捏着他的肩膀。
雪衣女子的玉指轻轻按压着旭王的额角两侧,并不对外面或许有人看见她而分神一眼,似乎只要旭王不在意,她便全然不在乎。
直到旭王说出晏清都三个字,也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当屏风外面的人那声短暂的是字后,她一直恬静温顺的眉睫忽然一动。
在晏无咎抬起眼后,那位雪衣宠妾也抬了眼眸,自然而然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
随即,宠妾的眸光便自然至极地收回,好像那完全只是一个意外。
旭王活动了一下,泡够了起身出浴。
她便自然而然接过侍从手中布巾,为他包裹擦干,披上柔软贴身的新衣。
晏无咎垂敛了眉目,神情平静,尽力收敛了眉目天生的凌厉锋芒。
耳听,那人走出温泉,穿上木屐,揽着红衣丽人向另一侧的书案高位走去。
晏无咎侧身颌首。
但,当那人走过晏无咎身边的时候,却脚步微微一缓,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在身上略略停留。
并没有很久,只是因为那道目光带来的淡淡的压力,才叫人错觉时间很长。
旭王在桌案前落了座,那雪衣侍妾美人也袅娜而来,经过晏无咎身边,似乎因为宽大的衣摆触到了,而抚了抚鬓角,无意看了他一眼。
随即,便莲步轻移到旭王身边另一侧。
“晏清都,”旭王声音慵懒,不紧不慢,“马家灭门是你做的?”
晏无咎眉宇不动,依旧保持之前的姿态:“是。”
旭王笑了一下,轻慢道:“知不知道他救过本王?”
晏无咎平静道:“知道。”
旭王神情缓缓沉敛,静静看着堂下站立的人,那人身姿颀长,脊背挺直如修竹,纵使做出完美合乎礼仪的恭敬,骨子里透出的骄傲,也像是从未真的弯折。
他的声音微冷,依旧慢条斯理:“知道还敢这么做,那就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他救过本王,你杀了他,本王岂非要为他主持公道,报仇杀你。”
那两个字一出,纵使旭王声音里毫无杀意,宫室内外的气氛却是一凝。
晏无咎知道,只要旭王一声令下,就有无数刀剑瞬间而至。
但他心里很平静,因为他知道,旭王不会这么做。
他声音也平静,平静而恭顺:“王爷说笑了,王爷分明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也不是王爷的救命恩人。身为宁国子民,又是戴罪之身。他为王爷做任何事,都是本分应该。王爷因他有功,免他罪罚,已然是赏赐。此人却仗着这点功绩,欺王爷百忙之中无暇垂顾,便借着王爷的名号,诬告朝廷命官。狐假虎威,左右朝堂秩序。此为不赦之罪,清都杀他,免使王爷污了羽翼。王爷只会嘉赏清都,何来的报仇之说?”
旭王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慢慢笑了,眸光锐利。
“好。好一个晏清都,确实杀得好。本王是该赏你。”
旁边的内监总管最是察言观色,也知晓,马家埋的那队探子营突然覆灭,王爷好一阵子心情不畅,不见笑脸。
之前下达的命令,分明是要底下人拿到名册,做掉那个惹出事端的晏清都。
可是,现在王爷的样子却不像是愠怒。他便踌躇了一下,再观望观望。
晏无咎顺势道:“便请王爷赏赐清都,留于王爷麾下做个小卒。愿为王爷效死。”
他顺势单膝跪地,微微低头,手中捧出怀中那本名册。
旭王一只手支着额角,静静地看着他,唇角的笑容不断。
既然能允了柳珣贸然带人来见他,旭王这里自然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为的是什么事。
此时看到晏无咎献上的名册,他没有一丝意外,甚至没有朝那个名册看上一眼。
比起那本其实他并不怎么在意的名册,显然还是眼前这个已经在不同地方听过很多次,第一次见却还是叫人觉得传言不够形容万一的,晏清都这个人,更有趣些,不是吗?
只有内监总管立刻双手捧了,小步快走放在旭王面前摊开。
旭王好整以暇看着晏无咎:“告诉本王,你是怎么加入的龙鳞卫?”
晏无咎平静:“为了杀姓马的。他要灭我晏家满门,只因他略卖妇女为妻,我爹按律,断他坐徒三年。”
旭王微微笑着:“本王怎么听说,他是蒙冤入狱,家资被查抄,家中老幼活不下去,都而死了。这么惨。”
晏无咎一手撑地,缓了膝盖的压力,低头掩去唇边嘲弄不耐,平静道:“王爷神通广大,这种谎言,随便找个清苑县附近的人一问便知晓。何必戏弄清都?”
“戏弄你。”
旭王从座位上起来,缓缓走到晏无咎身边。
内监总管急急想劝阻,生怕这人是刺客,却被旭王随意抬手一挥制止,便不敢多言。
旭王站在晏无咎三步远,居高临下看着他,声音没了一开始高高在上的官腔,温和道:“你刚刚回答错了,本王问得是——你是怎么加入的龙鳞卫?”
一旁依偎着旭王的红衣侍妾在他耳边微微耳语。
旭王似是了悟:“哦,就是那个金珠击花,叫整个洛阳城都变了新玩法的人,几十万家资倾倒,就为了讨好一个崔瑾。旁人都觉得不划算,原来是他们不知道,你看上的是崔瑾的小舅舅贺兰凛。这点钱,买一个贺兰凛的龙鳞卫,很是划算了。”
他推开红衣美人,倾身半蹲,伸手去捏晏无咎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