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叶枫他们来到京兆尹衙门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这个人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这张有些阴骘的面容叶枫很熟悉,他就是在嵩山听涛山庄一案中和叶枫联手破案的刑部总捕头,“天下双捕”之一的常无义!常无义就那么很随意地站在衙门大堂之上,没有穿官服也没有带随从,只是一个人,看起来就像来看望朋友一样,很随和地看着走过来的叶枫他们。叶枫心里稍稍定了一些,至少,他不像是来抓捕人犯的。走到身前,叶枫对常无义一抱拳:“总捕大人怎么来了?”常无义看着叶枫,一如既往的冷着脸不苟言笑,眼光里却透着柔和的神色,半晌开口问了句:“一年未见,叶公子身上的毒伤可好些了?”叶枫心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想不到常无义这么一个外表好像对什么都很冷漠的人居然还挂心着他中的毒。当下恭声答道:“有程姑娘妙手回春,如今已无大碍了。”一旁的张痴和程念真是常无义在听涛山庄时就认识的,当下略点点头就算见礼了,却连看也没看旁边的铁无情一眼。铁无情也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眼光看向别处,就像根本不认识眼前的常无义。叶枫心中暗笑了一下,“天下双捕”虽然齐名于世,可是彼此之间向不来往,形同陌路,这传闻他早就听说过。据说铁无情铁面无私,担当大理寺少卿数十年,无论官职还是名气甚至还在原刑部总捕头,以“一剑破七星”快剑名震天下的常漫天之上,没想到如今却与常漫天的儿子齐名,被人用来相提并论,于他而言几乎就是一种羞辱了。本来这些只是一些坊间流言而已,叶枫是不大相信的。可是从今天二人见面的态度看来,兴许这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常无义冷着一张脸,对叶枫说道:“我也不绕圈子了,这次前来是奉了刑部尚书郑赐郑大人之命,有几个问题希望叶公子能如实相告。”叶枫淡淡一笑,心道果然不出所料,开口问道:“可是为了杨文昌杨大人的案子?”常无义说道:“不错。昨日你们拜访过杨府之后,杨大人就被发现遭人杀害在家中,所以需要问一问叶公子,你们昨日到底和杨大人谈了些什么?”叶枫道:“我们不过是和杨大人讨论了一些所查案件的疑点。”常无义追问道:“什么疑点?”这时一旁的铁无情冷哼了一声:“大理寺奉圣旨查办案件,当然是直接向皇上禀告,恐怕不需要向刑部交代吧?”常无义抬头怒视铁无情:“如今涉及到新的命案,死者又是朝廷命官,难道问一下也不行?”看二人剑拔弩张,气氛极是尴尬,叶枫连忙出来打圆场:“常大人职责所在,我们自然明白,不过此案疑点关系重大,此时确实不便张扬,请常大人相信我们绝非杀杨大人的凶手。”常无义面色稍缓了缓:“如果不是我在嵩山就认识你,相信你们绝不是凶手,我今日也不会单身前来了。不过既然根据杨府下人讲,你们是昨天最后进出杨府的外人,那有些事就不能不问一问。”听了这话,叶枫忽然心中一动,缓缓说道:“其实,其实我们并不是最后进入杨府的外人。”常无义一惊:“哦?那么是谁?”叶枫答道:“是胜伯。”常无义问道:“胜伯是什么人?”叶枫于是把他们出门之后如何巧遇胜伯,胜伯又告诉了他们关于赵四案的一些疑点,以及最后看见胜伯带着几个后生搬运蔬果进入杨府的情形讲述了一遍。常无义皱起了眉头:“这么说这个送蔬果的胜伯不但在言谈间指点了你们很多案件的疑点,还在你们之后带人也进入了杨府,看来这个胜伯有些不简单啊。”叶枫说道:“既然他是赵四手下负责运送蔬果的,长期进出各个达官贵人的府邸,想必不难查到。至于他是否和凶手有关,就有劳常大人细细查明了。”常无义看着叶枫的双眼好一会儿没说话,仿佛想从中看出叶枫话里的真假。终于,他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我立即就去追查这个胜伯,不过杨大人的死说明对方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你们今后行事一定要小心。”叶枫还来不及道谢,常无义已经转身走出大堂,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张胖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愣:“就凭老四几句话,他就能相信我们?”铁无情冷冷一哼:“我们是奉旨查案,连郑赐那个老家伙也奈何不了我们,只派了个常无义来问问话走走过场,他当然愿意就此做个顺水人情。反正我是有官职在身的,你们的家人又尽数都在京城,难道还怕我们跑了不成?”张胖子想想也是,一阵点头。叶枫看着常无义大步离去的背影,心里感觉一阵心潮澎湃,这常无义虽然名为“无义”,冷面无情,但是叶枫总感觉他心中其实还有着一腔的热血。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现在,我们该去查验孙殿臣的尸首了。”杨文昌虽然已经死了,但是看来他生前已经安排好了,有京兆尹衙门的差人引着他们来到了停放着孙殿臣尸身的地窖门外。查验尸首自然是程念真的拿手好戏,不过照例她还需要一个助手,她的眼光投向了一旁的张胖子。张胖子感觉腿都软了,颤抖着声音问道:“又是我?”叶枫看着他绝望的神情,心中大是不忍,于是上前一步道:“不如这次由我来陪同程姑娘一块儿查验吧。”张胖子仿佛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好好好,老四心思缜密,一定能帮上忙的。”程念真看着叶枫:“你?”她好像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点了点头就转身进了地窖,叶枫看了眼如释重负的张胖子,也跟着走了进去。地窖里又黑又冷,时已入夏,不知道地窖中怎么会这么寒冷。点起烛火,两人才看见地窖的四壁都堆满了很多大冰块,想来是害怕尸首腐坏,才把这里弄成一个冰窖。程念真点点头道:“看来这个杨大人果然有些本事,懂得如何保存尸体以待查验。”孙殿臣的尸体就摆放在地窖正中几张木凳支起的木板之上,虽然这里冷如冰窖,但是毕竟时间长久,尸体还是散发出很重的臭味。程念真看见叶枫皱着眉头捂住鼻子,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片生姜片,让他含在嘴里,舌头顶住上颚,又递给他两团包着药草的布团塞住鼻孔,果然尸臭味道大减,人也觉得神清气爽了些。掀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下面就是孙殿臣的无头尸身,从尸身看来孙殿臣生前必然长得高大魁梧,身强体健。程念真首先捧起一旁血肉模糊的头颅,和尸身脖颈上的断口仔细查看了一番,点点头道:“这人头确实是这具尸体的,是被人用利刃砍下的。”叶枫站在一旁看着程念真,看着她摆弄尸体头颅不惊不诧,没有一丝害怕慌乱,不由心中暗自佩服,怪不得张胖子会这么害怕她呢,看来这女子果然不平凡。跟着程念真摸索着检查了尸首全身,再无其他伤口,也没有淤青痕迹,看来致命的就是砍下头颅的那一刀。不过当她检查道尸首的双手的时候,禁不住惊讶的“咦”了一声,叶枫凑过去问道:“怎么啦?”程念真想了想问道:“这个孙殿臣既然是武将,必然勤练武功,身手了得吧?”叶枫点头道:“这个自然,听说这个孙殿臣擅使一口泼风刀,刀法还着实不错。”程念真摇摇头:“按理说常年练刀之人,天长日久手掌之上必然磨有老茧,可是这人却没有。”叶枫仔细一看,果然如此。他有些疑惑地说道:“兴许他这几年身居高位,荒废了练习刀法,所以才会如此。”程念真哼了一声:“多年老茧,怎么可能会无端消失?”她抓起尸身的左手:“还有这里,他的左手手指有一些细微的割伤,还有中指指尖竟然被削去一小段,缺了一截。而且双手手背和手臂上有很多细小的圆形烫伤疤痕,不过看起来都是陈年旧伤了。”叶枫一面看一面皱起眉头:“这却是为何?”程念真还是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管查验,至于受伤原因就要靠你们去查了。”说完她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袱,打开了里面的一个木盒,木盒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各种刀刃匕首,还有小斧头。叶枫看着稀奇,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程念真头也没抬:“当然是剖开尸体,看看他肚子里都有些什么?”叶枫吃了一惊:“你,你是要把他开膛破肚?”程念真冷冷地说道:“你以为呢?要不怎么知道他吃的东西里有没有毒?”说完,她在一堆刀具中拿起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弯刀,对准了尸首的肚子。叶枫目瞪口呆地看着弯刀刀刃上闪着的寒光,顿时觉得自己的胃仿佛被一只手一把攥住,一阵阵酸水直冲喉头。程念真看着他冷笑了一声,一刀下去,尸身的肚子开了个大口子,黑浊的尸水顿时涌了出来。叶枫只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了,一转身冲出了地窖门,对着墙角一躬身子,张开嘴胃里的东西就箭一般地喷射了出来,喷得一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