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老夫不是说了吗?我来此,一为继任,二为除魔。祛除邪气的办法我当然知道。”王县令笑道:“要祛除这邪气么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又不简单。”
“说简单,是因为这邪气来自人将死之恨。人之将死,难免有恨,便生邪气。既然如此,只要不再大量死人,就能消除此恨,将邪气压制,使人间再复平静、凡人不变为妖魔。”
白素贞喃喃:“邪气是人......将死之恨?”
她不是愚笨之人,这一瞬,天灵盖上宛如一盆冷水浇下,通体冷透、也浇得她头脑骤然轻灵。
白素贞忽伸手一指钱塘大街上到处都是、气息奄奄、堆于道旁的“人体香火”:“敢问知县,他们可有恨?”
王县令捋须:“他们也是人,却被看成是随用随供的香火,堆于道旁眼睁睁等死。自然恨意滔天。”
白素贞又指那些源源不断涌进城,被当成奴隶鞭打驱使的“外来学徒”、瘦骨嶙峋地干着苦力的苦工:“敢问知县,他们可有恨?”
王县令颔首:“他们虽然暂时活着,却是行尸走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生不保息,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暴毙。当然有恨。”
白素贞再指向那些虽然是钱塘县本地人,却家境困难,只能早晚劳累以图缴纳赋税,为着糊口的小摊小贩:“敢问知县,他们可有恨?”
王县令笑了:“他们虽然还活着,却站在一层只覆着一层薄冰的万丈深渊上,只要太阳一大,天气稍暖,就要一脚踏空、一命呜呼。心底如何无恨?”
王县抚须示意白素贞去看钱塘大街上那些门前堆着大把人体香火、看似吃穿无忧、家境优渥的人群:“就是他们,看似能够踩在他人尸骨之上,却也不过是不知大树将倒的愚昧猢狲罢了,待到大厦倾颓日,人间无完卵。难道他们就能无恨?”
“白素贞,你可知道如今临安府外,已经再无多少活着的凡人?我在船上观察了三日,发现这几日来,杭州已经没有多少新流民入城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绝大多数的流民要么逃光了、要么城内人献祭了。原本属于人间的领土,早已沦为迷踪原野的一部分。”
“而再过三日,会有一大批新神灵同时诞生,这些新神灵诞生时需要数不尽的灵气,亟需向人间索要庞大的香火税。作为富庶繁华地的首府临安,必然首当其冲。这批灵气就算拿城内所有人的财富去抵都不够,只能再拿人类的肉身去填。”
“真修、帝王将相,作为神灵治理人间的帮手,本来就只需要缴纳少数香火。而且他们平日里靠治理人间,积累了庞大的财富贡品,根本不怕。可是府中的居民怎么办呢?以目前城内的凡人数量,包括那些流民数量,就算是全化作齑粉,也不够神祗鲸吞。”
“到那时,大厦将倾,城中又本来就恨意滔天,万千死之恨将会冲天而起。城中帝王将相与真修可以安然无恙,但这座江南名城,必定会变成人间鬼蜮、妖魔巢穴。”
此时,王县令目中神光流转,似有雷飞电舞,须发皆张,谈神论妖毫无怵色,一字一句化作金色的梵音佛唱,直飞人神魂。望之哪里还似昔日的儒生?
如果他只是人间一县令,又从何得知九重之上神灵诞生的规律与隐秘?
但白素贞早已听呆在了原地,如迷似梦,丝毫不觉其异样,发痴一般喃喃:“是啊......那该怎么办?”
以往城中靠着献祭‘人体香火’还能抵去一部分香火税,可是如王县令所说,可是,城外早已再无多少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