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现如今港人的苦难,十有六七,都是港英故意留下的坑,以便其后‘师出有名’。然后,他们又借港岛被他们人为制造出来的‘矛盾’,去挑拨被他们洗脑近五十年的港岛青年上街闹事。”
英国人听呆了,中国资深者则只觉遍地生寒:
好一个自导自演!让中国以为接回了游子,但实际上接回来的却是一个处处埋雷,心不在中国的□□坑!
九娘静静听着陶术解释,目光却停留在陈翠兰身上。
黑衣人将这里破坏得差不多了,见没人来阻止,拍够照片,嘻嘻哈哈地走了,留下了一地狼藉。
老人生着病,行动艰难,提着水壶走出来时,那面被丢在紫荆花树坛外的五星红旗已经烧了大半。
一滴眼泪落在了残烬上。
一双颤抖的手将它捡起,小心地熨帖,叠起,装进了一封包裹。
红旗残烬上压了一张泛黄的字纸,一看已有经年。
几日之后,一封包裹从港岛飞往英伦。
资深者在内核层里的视角开始随着包裹移动。
陈曼灵收到包裹时,正在化妆,打算去和自己火速新交的白人新朋友约会。她展开包裹之后,看到那焦黑边缘的红色残旗,愣了愣:“这是什么?”
又捡那张纸看了一眼:“‘无聊,什么老古董。”
随手将这张纸夹进了自己书柜的一本书当中,转身走了。
众人看得清清楚楚。那本是个世界民间传说集,她夹进去的那一页,恰恰是中国神话部分的一个故事,写着《柳毅传》。
而被夹进去的那页字纸,上面却用娟秀的笔记,抄录着——《七子之歌》。
大门砰地被关上。
陈曼灵的声音还从门后传来,她似乎在同男友说话:“我是哪里人?中国人?不不不,我是香港人。”
而这时,被遗留在书柜里的书开始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不,不是那本书在发金光,是那张纸放出金光,从而染透了整本书。
资深者们便都明白,他们此前的猜测没有错:
这个文本的核心文本,就是这本书——不,是这本书里夹着的那张纸——陈翠兰年轻时候,满怀眷恋,一笔一字抄下的《七子之歌》。
随着金光泛起,水波声开始回荡在房间,也回荡在资深者们身旁。
金光逐渐弥散在整个房间,也将那面边缘焦黑的红旗残烬照了进去。
和着水波声,一个虚幻的身影从红旗残烬上站起,逐渐成型,她舒展开身躯,似乎一别人间几十年那样打量四周。
随即,她朝着泛着金光的书走去,走进了金光最浓处。
这个身影,与九娘一模一样。
下一刻,虚幻身影隐没在书中时,文本金光大作,能量爆炸,耀眼的光刺到众人都忍不住闭眼。
耳畔的水波声也放大了,似有波浪滔滔。
等金光平静下来的时候,资深者的眼睛逐渐适应,却大吃一惊:“这是哪里?”
方才的港岛场景、陈曼灵在英国的房间场景,都已消失不见。
一行人悬空站在半空,头顶天空阳光,脚下竟然就是一片蔚蓝而横无际涯的大海!
“你们看!”一个资深者看着脚下的大海,越看越不对劲,竟然惊叫出声。
他们本以为自己是在海面上方,结果向下看去,竟看到海水之下,竟然有一座被冻住的城市!
海波之下的建筑没有任何损坏,汽车、街道边的树,都还清晰可见。
换班的警察们交接盾牌的动作静止在“递”与“拿”。
街头的黑衣人们连手里的撬棍都尚未放下,凝在半空。
陆陆续续去上班的路人嘴里咬着的热腾腾煎饼,煎饼上袅袅上升的白气犹能看见。
这一切都被分毫不动地被凝固在了海水里。
与其说是被淹没了,不如说城市里所有人都像被定格的静态模型,沉没、定格在了蓝色海水果冻里,覆上了一层幽蓝,亟需解冻。
从标志性的建筑、和那些蒙面的黑衣人身上,众人认出来:这是港岛!
这个景象,他们好像看过:
这不就是出发前,他们看到的中国沿海的场景吗?
是文本世界的力量将中国海峡周边的港、澳,台等岛屿全都拖进了文本层,封在了海水里。
他们不是在内核层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已经脱离了文本了吗?
张玉感应了一下,确定他们还在内核层。
霍阙却不讶异,只看向九娘:“动手吧。”
九娘点点头,伸手一拉,脚下的海面微微一荡,她从虚空里拽出了陈翠兰。
陈翠兰被拽出来时还是老人模样,每走一步,面容就变得年轻一点,等走到九娘身边,已经变回了五十三年前的模样。
九娘和陈翠兰生得极为相像,站在一起好似孪生姐妹。
九娘道:“翠兰,不要难过。”
年轻的陈翠兰看着那座海水中的城市,说了和钱塘君一模一样的话:“我没有难过。我只是很后悔,觉得很对不起你和他们。”
“我很后悔,我们没有能够在当年把你救出来......对不起,后来几十年,我们已经无能为力,救不了你,也救不了这些孩子了。”
九娘眼圈微微红了:“你恨过叔父吗?”
陈翠兰摇摇头:“我从没有恨过他。”
她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天天在想,想为什么他还不来救我们,为什么他任由我们被叫停。是不是他不知道我们因为失败而遭遇了什么。
直到后来有一天,我读到了那首诗的全文,我才知道,不是他不想救我们。从我们前功尽弃的那一日,他甚至就已经看到了五十年后,知道我们一败,从此之后,海峡之心,再也难归。”
她后来才知道,他曾经感慨过的那首诗的全文是:
抛掷南阳为主忧,北征东讨尽良筹。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千里山河轻孺子,两朝冠剑恨谯周。
唯馀岩下多情水,犹解年年傍驿流。
他从没有后悔过来救她们。
他悲伤的始终只有:从今往后,再也救不了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