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叉着腿坐回座位,李岚看到她头发和里面的衣领都是乱的,裤子扣子还没系好,还露了半截内裤。
但是她坦然地一一系上,然后还白了李岚一眼。
李岚讪讪地自讨没趣地收回视线。
“你今天没睡觉也没看,也没呆,怎么,真要当好学生啊?”她同桌一边悄悄地用智能机在私下搜索“验孕棒”之类的新闻,一边随口问。
李岚说不清。
老王还在台上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数学题。
照往常,李岚早在那些枯燥无聊的数字和公式里睡着了。
但是今天她睡不着。
语文课前一觉睡醒后,她脑子里似乎总有个外来的声音在敲着她,要她瞪大眼睛,即使听天书也要去听这些课。
那似乎不是她自己的意愿,是从那个很逼真的梦里爬出来的。
“你管我。”李岚说。
她同桌就不管她,搜完新闻,就用数学书挡着,取出瓶指甲油悄悄地补手上的指甲。
数学课上很快响起了一片呼呼的睡声。老王狠命地挨个敲过去,但是敲不了几遍桌子,集体罚站几回,就又睡倒和玩倒一片。
老王比老梁年轻。才三十多岁。
他自己叹口气,怪道:“你们从小学就基础不好,现在不好好听,以后更没办法......少听一堂,很多就都不懂了......”
迎接他的只有一片鼾声和呆滞无神的目光。
下了课后,老王还坐在那,一个个看着课下撒欢的学生们。
下一节是音乐课。这节课归老王上。
下下节是体育课。这节课仍归老王上。
他没有抢课,只是身兼多门副课。
这所学校的教师资源不多,年轻教师资源更不多,老王这样三十多岁的绝对算年轻力壮派主力教师。
因此他必须身兼多门副课。
当然,老王精力有限,他还同时教隔壁班的数学课,当然不可能通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
他的音乐课就是放放歌,跟着电脑学唱,唱不唱跑掉纯看学生天赋。他坐那改数学作业,改到一本就叫个人过来订正。
他的体育课就是课外活动,学生在操场上跑操和自由活动。他坐那改数学作业,改到一本就叫个人过来订正。
但对李岚来说,听听歌跑跑操,偶尔被老王叫上去批判一翻看不懂的作业,他还心血来潮会讲十几分钟课。但总比听满一节数学课好。
下午。物理和英语课为主。
物理一堂,化学一堂,英语一堂,政治一堂。
物理课和化学课反正是睡过去的。没啥好说。都是什么天书!扑克牌哗啦啦比这些鸟玩意好懂多了。男生们欺负物理课和化学课的眼镜老头年老没力气喊,开始吆喝着在化学公式声里打牌。
英语老师是全校最年轻的老师,姓文,漂亮!是这所乡镇初中里面唯一一个不是读的自学本科,真正从本科大学里读出来的。
刚刚被分到这里不久,怀着满腔教学热情。
她讲课讲的倒是活泼。ppt、小电影都用上了。学生们吞下了小电影的画面糖衣,吐出了鸟语英文字幕的弹药。
根据素质教育的要求,她全英文讲课,但是迫于学生们的蚊香眼睛以及部分男学生猥琐地在她胸部打转的无聊视线,英语老师小文最终还是边中文边英文讲了,务必请求他们起码能听懂中文部分,把视线从她胸部移开。
下课的时候,小文强撑着亲切地关怀了一番,询问对今天教学的观感。
学生也觉得她很亲切。直言不讳:老师,你那不是单词,是几个字母的排列组合。你那不是句子,是一堆字母集转圈圈。
小文又一次红着眼圈从教室出去了。
李岚觉得她有点可怜。她还是挺喜欢小文的。因为小文有兴致的时候,会给她们讲讲自己大学在大城市的生活,以激励她们读书,还说女孩们更应多读书。
不过,李岚也只听那段:大城市多好玩那段。比小文讲英语带劲多了。
睡睡吃吃,讲讲小话,偶尔听一耳朵课。
枯燥无味的一天总算熬完了。
塞了一书包的作业,语文的作文,数学讲义,英语讲义——这些都不算啥,随便做做就行,大不了搜个答案,或者借谁的抄抄。
学生们在放学的铃声响后,除了住校的,以及极个别居然一天听完还依依不舍老师的奇行种,其他人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撒腿跑出了学校,刑满释放。
李岚也抱着书包跑了出去。
校门口今天有些不寻常,来了几个陌生的人,穿中山装,似乎是上面的干部。
值班的老师站了一圈。包括李岚他们班的老梁老王老头小文,
连校长也来了。他们凑在一起,似乎在说些什么。
夕阳下,学生们一味地向外冲。像黑压压的潮水。
男孩女孩们的大喊大叫声,和门口家长们村里村气的乡音俚语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老师们站在潮水里,背对着潮水,逆行。显得孤零零几根,像是随时会被冲倒。
他们说着的那些什么“保学”,什么“素质”、“学校教育”之类的词,太抽象,跟乡音俚语间的那些亲切的、叫她去玩的招呼差太远了。
李岚也背着书包往外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逆对着潮水的老师。
她看到了老梁的叹息太多以至于漠然的脸,看到了老王忧心如焚的脸,看到了老头年迈到跟化学公式一样严肃的脸,看到了小文红着的眼圈。
她动了动耳朵,听到眼前不远处,有同伴在叫她:“李岚,出来啊,发什么呆!”
这所乡镇中学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