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凌昭掐着日子算,林嘉该到京城,该见到亲人了。
京城的模样,杜兰给林嘉描述过许多遍。
当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的时候,京城正大雪,遍地银装素裹。城墙巍峨雄壮,震撼心魄。
林嘉挑开车窗的帘子望着这雄城。
这是她出生的地方。
车里的仆妇给她盖了盖膝头的皮裘,念叨:“京城可真冷啊。夫人小心别冻着。”
林嘉虽年轻,却梳妇人头。
应天府尹家的仆妇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但知可能是贵人,便称夫人。
到了京城,先在一处地方落脚,洗漱换衣休息了半日。仆妇便与她分开,有人从番子手中接手了她,换了车进了很高很高的墙里,比寻常人家的院墙高得多了,朱红色。
有侍卫细细检查。
接她的人出示了令牌才进去。
到了一处地方,便不能再坐车了。
下车步行,走了好远好远的长长的夹道。
此时,方明白深宫的“深”字怎么写。
终于到了一处殿里,有个男人半倚在榻上,下首做了一个老妇人。
她的头发都白了,但眉眼依然美丽,可知当年是个美人。
当林嘉走进来,老妇人失态站起。
两个人互相凝视,眉眼中能找到熟悉感。
“孩子……”老妇人激动伸出手,“淑宁……”
林太嫔一看到林嘉,便知道她是淑宁的孩子,她与淑宁长得太像了。
宗室女大多美丽。淑宁生得格外美。
少时也曾受过先帝的宠爱,只憾先帝去得太早,开始了太后的时代。
皇帝病弱,大家都仰着太后的鼻息讨生活。
林太嫔抱住了林嘉痛哭:“孩子,苦了你。”
林嘉失去了杜兰,失去了杜菱,终于又有了亲人。与自己的外祖母相拥落泪。
直到那个脸有病容的男人说到:“好了,大喜的事,不要悲伤。”
林太嫔收了泪,忙道:“快拜见陛下。”
林嘉也知道这是皇帝,只刚才亲人重逢相认,顾不上。此时跪下去,恭敬叩头:“参见陛下。”
皇帝道:“起来吧。”
待林嘉站起,皇帝到:“近前来。”
林嘉走上前去,皇帝细细看她。
皇帝其实不太记得淑宁的模样了,但见到林嘉又想起来了,他道:“果然是像淑宁皇姐。”
他叹息了一声,道:“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林嘉道:“一直在金陵。娘亲带着我……便是宫娥杜氏,她抚育了我,是我的娘亲。因在家乡难讨生活,她带着我往金陵的凌尚书府投奔了她的堂妹,我称为姨母的。这位姨母在尚书府三房为妾。金陵凌家仁善,肯收留我们。没两年,娘亲去世了,姨母接手抚育我长大。只她也病逝了。待我及笄,凌府给我置办的嫁妆,嫁一商户家童生为妻。”
林太嫔问:“你夫君一同来了吗?”
“没有。”林嘉平静道,“夫君不争气,叫人勾了去赌,将我抵了赌债。幸而得人及时相助,与他义绝,脱身出来。没多久,京城便来人寻我。”
命怎地这样苦。
林太嫔又落泪。
这些事,林嘉等待的那半天功夫,皇帝已经听人禀报过一回了。
他点了点头:“受苦了。”
林嘉道:“并未。这些年,一路都有人爱护。娘亲姨母俱都是慈爱之人,凌府仁善高义,容孤女存身。只嫁得人不争气,也幸得人及时救助,未曾损伤。说起来,是极幸运的了。”
她说着这些的时候,自然想到的是凌昭。
眉间舒展开,并不见愁苦怨恨,反见释然豁达。
小小女子这一番经历,却不自怨自艾,自伤自怜。
心境不错。
皇帝点了点头。
皇帝的身体是肉眼可见的不太健康。
他宽慰了林嘉两句,道:“既回家了,以后不必担惊受怕。有什么需要的,与舅舅说。”
林嘉叩首谢恩:“谢陛下。”
祖孙两个退下,林太嫔一路都不肯放开林嘉的手,携着她到了自己的宫中。
屏退了宫娥,又一番喜极而泣。
林嘉劝慰许久,待老太嫔收了泪,终于问出了她的疑问。
“我的母亲既是公主,父亲是谁,我因何流落在外?”
老太嫔擦了眼泪,似乎难以启齿。
林嘉屏息等待。
许久,老太嫔长叹一声,道:“我不知道你的父亲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