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去的时候,林嘉和桃子坐在花园的亭子里一起打络子,马姑姑在旁边磨她的剑。
桃子的女红不算差,凌昭很多贴身的里衣都是她缝的。只她打络子实在不行,缠成了一团,懊恼地揪止。
林嘉便在夕阳的金光里笑了。
仿佛岁月静好,以至于凌昭一时不舍得过去破坏画面。
但林嘉抬眼看见了他。她的笑容就淡去了,一下子似乎回到了现实里。桃子察觉异样,回头看到凌昭,忙站起∶"公子。"
马姑姑虽也起身了,但她没有桃子那么有眼力劲。被桃子揪着走了。
小花园里只剩下凌昭和林嘉。凌昭撩起衣摆在石鼓凳上坐下。林嘉低垂着头打络子,不说话。
凌昭先开口∶"今天事情多,一直脱不开身。"林嘉"嗯"了一声。
凌昭便也不说话,安静地看她打络子。
以前看手札里,父亲有时候会看着母亲做无聊的事,一看看好久。凌昭不能理解这种浪费生命的事情。
可林嘉的手指纤细白皙又灵巧。那些彩线在她的手里特别乖巧听话,任她摆弄。凌昭觉得他可以看一天也看不腻。
许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她的手捏着未完成的络子,停了下来。她却还一直垂着头。
许久,她轻声说∶"我昨天糊涂了,冒犯了你,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凌昭道∶"我未曾觉得是冒犯。"
"你守孝呢。"林嘉道,"所以是冒犯。是我的错。"
昨天确实没有想起这一点,昨天满心里都是惶然不安,只想抓住什么。
她没了丈夫,没了家,没了嫁妆,甚至连身份都没了。
她都不知道她现在算是个什么身份。只知道张安把她抵了赌债了。她现在还算是自由身吗?卖妻的契约是否成立有效?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个什么人了。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凌熙臣。
林嘉才想着这个,凌昭看出她双眼失了神,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叠纸放在了石桌上。林嘉终于抬起眼睛。
她放下络子,拿起那叠纸一张张看,越看脸色越苍白。
从五两八两,到十几两、几十两,突增至几百两也就是几日之内的事。先押的是铺子,然后一样一样地,都押进去了。最后没得押了,欠了庞大的赌债,只能拿人来抵债。
林嘉闭上眼睛∶"他把他自己都抵债了。"张安,无可救药了。
这时候不知道张氏还会不会说那句"他还小"。
"这是有人做了局。"凌昭解释道,"那些人惯会做这种局,诱人入毅,让人倾家荡产,卖妻卖子。"
林嘉怔怔道∶"为什么会这么坏?"
凌昭道∶"就是这么坏,没有为什么。世上就是有许多人,行的是坑蒙拐骗盗抢强之事。"
他说着,从林嘉手里拿回那叠纸,当着她的面撕碎了。那些把林嘉当作货品交易的契约,都不存在了。
"似你这样的,需要有人保护。"他道,"嘉嘉,是我给你选错了人,以后,我来保护你。"
但林嘉依然很迷茫。
"我不懂。"她说,"那我现在算什么?我还是张安的妻子吗?""张安,他现在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