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路上问信芳:“没听说翰林今日来讲学?”
“并不是。”信芳解释,“是有事。”
张安瞧着这去的是族学外面,又问在哪里。信芳回答:“族长家里。”
竟是凌氏族长家。
张安忙正正衣冠,挺起胸膛。
凌昭今日来不是去族学讲学的。他来到族长家里,见了见族里有举人功名,原本预备着稍晚些就去京城准备明年春闱的族人。
通常族人们会等一等,等到九月、十月,看这一届族里会不会有新举人,若有,是不是立即就参加明年的春闱,若是,就一同上路。
这些人到了京城,大多都会住在侍郎府里,除非自家或者近支在京城里有房产的再另说,偶也有非要去住会馆的。
今年秋闱取消,京城又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消息,人心不免浮动。
族长与凌老爷商量了,特意让凌昭来与这些人讲讲春闱的注意事项和京城里的种种避讳。
也有人问凌昭:“这一届春闱可会一并取消?”
凌昭说:“不会。”
皇帝的头上终于没了太后,反手就诛了权阉杨元,下一步就该是清理朝堂,为自己和太子的未来扫清道路。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若是旁的君主,或许还没那么漫长,偏这一位身体条件受限,就注定了漫长。
科举为国取士,选出来的是天子门生,皇帝从头培养。
在这形势下,皇帝怎肯少一届春闱,让自己平白少了三百门生呢。
他甚至不肯为太后殡天禁民间嫁娶,就已经摆明的态度。现在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说法下达到各府各道,但凌昭凭自己对皇帝的了解已经可以做出判断。
其实这些族人中很多都比他年纪还大。
中进士,四十都不嫌晚,三十还是壮年,二十多的都算年轻了。
凌昭这种十六岁进士,还是一甲的,万中无一。
他虽年轻,但气度沉稳,说出来的话便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举子们的心里都安定了许多。
族长道:“都踏踏实实的,别心思浮动,外面的事还用不着你们操心,当前最重要的是静心修身。若连这点都做不到,还妄谈什么家国天下。”
众举子惭愧,纷纷揖手行礼,表示受教。
待众人离去,凌昭道:“七伯祖,我借你地方见个人。”
族长道:“行,你不是外人,我不管你了。我这腰,我这腰,哎哟……”
凌昭过去扶着族长起身。族长年纪大了,人前又要有族长的威严形象,端正坐了一上午,老腰受不了了。
唤了婢女过来搀扶着,凌昭恭送了族长。
不好用人家的正厅见人,又唤了人带他换到花厅去。
稍坐坐,喝杯茶,张安到了。
“正巧今日过来。”他道,“看看张少东适应的如何了。”
便考教了张安一番。他已知道张安水平,考教便有度量,倒不会让他被再被考得面如土色。
考察之下,张安倒真的比从前进步了一些。
因凌氏族学是真的有水平,压力也是真的大。张安虽时常有抱怨,也不敢不用功。人但凡付出,多少总能看到点回报。
凌昭其实觉得他虽有进步,但还不够。但不急,他还有时间。
给他三四个月的时间,强压着张安学,能保证让他过院试。
张安一直觉得探花郎既亲切又疏离,那种感觉难以描述。
明明他就是凌十二郎的兄长,同辈人,可张安总有一种他仿佛是个长辈似的感觉。
张安敢去跟十六郎攀亲,因为十六郎年纪小,敢去跟十二郎攀亲,因为十二郎对他亲切。但他不敢在凌昭面前造次,凌昭说些勉励他的话,他只有老实听着的份。
婢女却引着旁人进来了:“翰林,十二老太爷家的五姑娘和三公子来了。”
原来信芳去叫张安,季白却往十二老太爷家里去了。
他去给五姑娘送东西,接待他的当然是凌三。只凌五大把银子撒出去,府里上上下下的仆人几乎都被她收买了,她在家里手眼通天,有什么消息立刻就知道了。
要不是这样,她怎能在十二老太爷的眼皮子底下,夜晚溜出去别院和张安幽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