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瞧在眼里,觉得凌延中了秀才后成熟了一些,但终究还是个少年。
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她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忽又想起来:“啊哟,只跟老太太说了,忘记跟九郎说了。去,叫人现在过去说一声去。”
凌延忙嘱咐婢女:“务必要当面与九兄说。”
可不敢只随随便便留个话。
都知道探花郎日常待在书房,三房的婢女去了水榭却扑了个空,在桃子的指点下去了四夫人的院子,才找到了凌昭。
原来凌昭今日来陪四夫人用晚饭。
听了婢女的禀报,他点头:“知道了。”
凌延资质在凌昭看来是属于普通人的范畴。
他如今过了院试,乡试隔年一届,凌昭估计十年之内凌延肯定是考不中的。他想考取举人功名,至少得再苦读十年,他的学业其实根本不必着急。
他只要不去纠缠林嘉,凌昭管他是上香还是拜佛。
待三房的人走了,四夫人却说:“你猜,你三伯母怎地突然要去云台寺烧香?”
四夫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凌昭无语。这种事,他用膝盖想也能想得出来。
凌延都十六了,又刚中了秀才,正是该说亲的时候。虽则现在凌延也得为凌四爷服孝,不能立刻就订亲,但可以先相看起来。
毕竟如凌延这样的家族子弟,婚姻大事都掌握在父母手中,并不是谁都像他,便是亲生父母都不敢强作他的主。
“三伯母对十二弟十分用心了。”他道,“竟是打算为十二弟求娶秦家的女儿。”
傻儿子远不如他爹有情趣。他爹哪怕什么都知道了,也会故作不知地让她来抖包袱,过嘴瘾。
他直接讲出来了,四夫人老大没意思,白了他一眼。
凌昭觉得他娘这一眼十分地不淑女。正想规劝,话到了舌尖上,忽然怔住。
在父亲的手稿里,提及母亲的文字相当多。
凌昭是不介意让母亲的身影出现在父亲的文集里的。在文人的手札小品里,身边人,尤其是夫人或者孩子出现的几率还是挺高的。
但凌昭希望四夫人能以更好的形象出现。譬如知书达理,或者贤良淑德,或者至纯至孝,实在不济,善于理家也是可以凑合的。
奈何在凌四爷的手稿里,最常见的就是四夫人“薄嗔”、“小怒”、“跺脚”、“斜乜”。
凌昭阅览的时候就常揉额角。
想到父亲连这些东西都要记录下来,也不怕被旁人看到,凌昭颇是无语。
且他对这些女子的小性儿毫不感兴趣。
他是在大伯父和大伯母身边长大的,父亲用来描述母亲的这些字眼,他在他敬慕的大伯母孙氏的身上从来都没见过。
孙氏浑身上下都写着“大家妇”三个字,便是凌家大爷都对她十分尊重有礼。真个做到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凌昭一直觉得,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婚姻。
可眼前,母亲坐在他面前,那么灵动地嗔了他一眼,父亲那些描述她的字眼突然都好像活了起来。
凌昭似乎突然窥见了什么——是他不熟悉的,或者以往不曾在意的,不是那么合乎世间的规训,却是那么的有血有肉。
比起来,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形象似乎僵硬刻板了起来。
凌昭在这瞬息之间调动记忆,可真的……他真的回忆不起来大伯父和大伯母之间有过像父亲和母亲之间这样的感觉。
似乎是作为儿子不该去窥探的东西,总之令凌昭感到了一瞬的不自在。
他鲜少会有这种感觉。
随着年纪渐长,为官经验的积累,任何的突发情况他都能做到从容地面对和处置。怎么会如此不自在。
四夫人自不知道她这儿子眉眼不动间,脑海中已经翻涌过这许多念头。并且对自己窥探到父母亲之间那种外人不该知道的亲昵感到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