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杜姨娘姨甥两个虽然日常里也做些活计托人送到外面贩卖,但杜姨娘其实是有月银的。她一个月有二两的月银,府里还按四季给她衣裳料子,日常里有胭脂水粉、茶叶、熏香、点心,夏日里有瓜果,冬日里有炭火。
一墙之隔的两个院子比起来,杜姨娘的日子常叫肖晴娘羡慕。
其实杜姨娘的份例,富养她那个外甥女绰绰有余了。
但肖氏冷眼瞅着,林嘉过得虽不寒酸但也不奢侈。杜姨娘显然没有在她身上花很多钱,她们甚至也和她这边一样,时常做些小活计赚些银钱。肖氏猜想,杜姨娘可能是把钱都攒起来留着养老,或者是给外甥女攒嫁妆。到底是哪一种,端看她的心有多善了。
但不管怎么样,有凌府的供养,隔壁院子的日子过得是比这边好的。
“当初,六夫人说也给我们月银,老太太都同意了,娘就不该推掉的。”肖晴娘嘟囔说。
觉得她娘委实假清高了。
肖氏用力地揉面,冷声道:“咱们孤儿寡母,借着凌府求个存身之地,只是为着不受人欺。可不是来讨吃讨喝来了。别丢你爹的脸。”
肖晴娘垂下头去。
肖氏手里其实还薄有资财的,都是从如狼似虎的族人口中保全下来的。
当初为着丈夫治病家财就散去了一半,丈夫死了,凶狠的族人为吃绝户差点弄死了虎官儿。田地房产保不住,她带着女儿、儿子和一些细软奔逃投奔了凌府,因一点故旧关系受凌府庇护。
手里虽还有钱,但得考虑女儿出嫁、儿子还没长大和未来读书的花销。肖氏一直过得很节俭。
但即便如此,也只肯接受凌府一份接济的米粮,多一点不肯再要了。连凌府要给的小丫头也不要,一应生活都自己动手。
老夫人赞过她的风骨。四时年节或者好日子,府里都会打发人送节礼过来。
儿子虎官从懂事起就过这样的生活,倒习惯了。
女儿晴娘却还记得从前的好日子,总是摆脱不出来。
肖氏看了一眼肖晴娘,训斥道:“隔壁过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妾。我们岂能与她一般。”
她发怒,肖晴娘便不敢再嘟囔,闷着声给她打下手。
只干了一会儿,忽然道:“刚才来给隔壁送螃蟹的,是个小厮。”
她也是才想到,故而说出来。
肖氏皱眉:“怎么会是小厮?”
杜姨娘若是自己掏钱买食材,都是委托厨房的人或者门子上的人。
不管哪个,在内宅里,她一个做姨娘的能接触到的不是丫鬟就是婆子,全是妇道人家。
内院里也有小厮,都是年岁小还不必避嫌的孩子,多是公子、老爷们的书童、跟班,在内院里跑腿、传话的。
“真的是小厮,比虎官还小点。”肖晴娘道,“我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
肖氏撇撇嘴:“是三房十二郎身边那个吧?”
虽然杜姨娘百般捂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十二郎又不止纠缠骚扰过林嘉一回两回,肖氏就住在隔壁,多少是知道了一些。
“不是,三房十二郎那个僮儿我认识。”肖晴娘肯定地说,“这个不是十二郎的那个。”
一时母女俩都没说话。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肖氏哼了一声,冷声道:“你以后少往隔壁去。”
“不要被她们带坏了名声。”
“我们家可是正经人家。”
肖晴娘不敢再说话,可心里总还是想着林嘉那边。
娘说那个杜姨娘省着钱呢,没怎么在林嘉身上花钱,可就这样,林嘉吃用都还是比她好。
她辛苦做的女红拿去赚钱,都花在弟弟身上了。
是是是,家里翻身都要靠虎官儿,以后她嫁了要全靠虎官儿给她撑腰——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可就凭现在这样子,她能嫁个什么人家?嫁个寒酸秀才,每日里灰头土脸地上灶刷锅吗?
小时候父亲还在时呼奴使婢的美好日子好像上辈子的事了。肖晴娘心里涌上了无限的委屈难过,低下头去不让母亲发现自己眼中的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