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门口,在听到内里声音消失后的片刻时间里,几个人目光交汇,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到彼此黯然的神色。只是片刻功夫后,有弟子从前面的偏殿匆匆而来,对着李昊一阵耳语,旋即道清的年轻掌教身子一僵,整个人仿佛被冰雪冻结。李昊异样的反应落入众人眼中,气氛登时有些凝固,吕胜和杜洵靠了过去,发现他身子有些难以抑制的轻微抖动。两人投去询问的眼神,李昊面前的那位弟子欲言又止,面色相当难看,李昊更是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李昊艰难地扔下一句话语,随后便带着那过来传话的弟子一起向外走去,吕胜和杜洵皆是心灵通透之辈,立即跟了上去,但被李昊挥手止住,一时间两人愣在原地,颇有些手足无措之感。“这是,又发生什么事了……”“不知道,”杜洵暗中皱着眉头,目光定在远去的背影,“应该不是外敌入侵,不然掌教师兄不会如此……”吕胜心中别有一番滋味,默默点了点头,突然猜到什么,正要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难道,是辛师伯?”他这念头一闪,便有如一道晴天霹雳照亮心房,胸中顿时惊涛骇浪,唬得自己都哆嗦了一下。他兀自镇定,双唇闭得更紧,毕竟刚才李昊没有多说,显然不想让大家知道,那他的这份猜测就更不能说出口了。恢复静谧的院子里落针可闻,因为内里布下了隔音禁制毫无声响,外头几人便只能干着急的等着,但随着时间推移,那边独自抱着阿狸小兽蹲在树下的小和尚突然似有所感,一屁股跌坐地上,泫然欲泣。“他,他……”觉空带着哭腔,指着房门,“他走啦,呜呜……”这一哭气氛骤变,蓝鲸圣王第一个迈步冲向房门,但未到近前,一股宏大的神识意志突然落下,时间瞬间静止,几个人都被生生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盏茶功夫后,这股意志又如潮水般轰然退去,但蓝鲸圣王推门的动作却仍旧顿在那里,下一刻,她抬起的手臂还僵在半空,脚下却踏踏向后退去。她面色惨白,惊魂未定——刚才那道强大神识意志实在太过骇人,纵使以她数千年的阅历见闻也从未见识过如此极具威慑的力量。陆正?南阳子?不对!他们两个的神识气息与此截然不同!难道还有别人?如此强大的神识,是敌是友?蓝鲸圣王心念起伏,身上蓝色水雾凝成一道道柔绫飞舞飘荡,极似一条条沟通天地的长虹桥梁,顷刻间便于星空和地面之间架起枢纽,将那看似黯淡下去的星光力量牵引汇聚于手中。随着她落下的手臂再度抬起,白皙纤长手指上的波海琉璃戒辉光大振,仿佛有许多缥缈玲珑的小巧身影在她指尖旋转跳舞,跃舞中裹挟着星光发出激扬呼啸——管他什么人,先砸开门进去再说!蓝鲸圣王贝齿一咬,就要继续前冲,但身后不远的觉空小和尚却突然捂着脑袋尖叫一声:“不要!”蓝鲸圣王登时一滞。身前房门突然大开,陆正孑然而立,杵在那里。蓝鲸圣王面色一喜,仔细一看,却见陆正身形垮塌,眼神空洞毫无神采,失魂落魄,宛若行尸走肉。“南阳子呢?”蓝鲸圣王心头一跳,已经收住了手里的术法,目光越过陆正身影看向内里,声音突然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陆正恍若未闻,眼神焦点完全不知落在何处,只是拖着双腿走出门去,和蓝鲸圣王擦肩而过。蒙柯快步走了过去,吕胜和杜洵也涌了上去,但陆正刚好挡在那里,面对众人急切目光和询问根本无动于衷。“陆师弟,陆师弟你醒醒!”吕胜摇着陆正的肩膀,急得跳脚,“哎呀,你让开!”几人推开陆正冲了进去,唯独觉空小和尚还坐在那边树下。小和尚呆呆看着房门,口中不断重复:“走了,他走了……”阿狸小兽好似浑然未觉,只顾把自己藏在树下刨开的泥土坑里。陆正怔怔看着那边,许久无声。……………………南阳子身殒道消的事情最后被压了下来,此事干系重大,各脉首座皆是心知肚明,即便没有李昊暗中密令,众人也都知道此事决不可外传宣扬——南阳子是一个外人不假,但大战中出手相助,坐镇主持大阵,解救道清门于水火之中,毋需明言,众人自然都当他是整个道清门的恩人,只这一点,他身殒道消一事便足以动摇如今道清门局势。再者南阳子与南疆兽神之间明显颇有牵涉,一旦让那名为“奎因”的南疆兽神知晓此事,恐怕不用等明年之约,那兽神顷刻间便会重返此地,再引战火。至于南阳子真实身份到底如何,陆正言语间只道他是当年蓬莱阁的遗徒,具体过往却是讳莫如深。众人心中各有想法,但眼下非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是以也没人刨根问底,但能经历悠久岁月,和南疆兽神扯上关系,其中必然另有玄妙秘密。此刻已近天明,太玄殿中的众人仍旧没有休息,在听闻陆正“隐瞒”了诸多秘密和细节的简单叙说后,众人缄默无言,太玄殿中好一阵沉默。良久之后,上首的李昊才缓缓开口,感慨被陆正描述成“蓬莱岛”遗徒的谪仙人南阳子真是胸怀天下、心系苍生,此番为了对抗魔教、妖邪甚至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惋惜痛心之余,更是十分感激。说来李昊心中五味陈杂,本来对那位南阳子老前辈并不熟悉,当初也是看在陆正的面子上才胆敢放心接受这样一位“外人”插手“协助”,大战之中将重要枢纽大权交付于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担忧的,没成想仙风道骨的老人不但拼尽了全力帮忙,最后为了道清门还搭上了自家性命,如此舍己为人之辈当真是让人钦佩感激不已,只是仙人远去,徒留悲痛,此时唯有扼腕叹息。原本准备战后大礼拜谢,现在人去无踪,只怕要是一生憾事了。李昊不知南阳子所做一切的幕后内情,只是心中长叹,哀痛无比。……………………从太玄殿出来已是清晨时分,东方日出越过天际,晖光洒下,废墟破败之地如获新生,纵使千疮百孔,依旧被朝气覆盖。陆正一阵恍惚,昨日一切彷如梦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所有皆是黄粱一梦。“小师弟。”吕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咱们回星河峰吧。”陆正木然点头。旁侧一起走出来的杜洵眯眼看着旭阳光辉,片刻后转回头来,迎着拂面清风,斑驳的鬓角垂发动了一动,“今日先就此别过,明天大家再一起去崩离峰看看辛师叔吧。”刚才在太玄殿中无人开口提及辛扬伤势,崩离峰出席的代表也换成了赵桦,但大殿议事之前众人已经都知晓大概情形——既然南阳子都陨落南疆兽神刀下,那送回崩离峰的辛扬只怕也就只有几日光景了。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以至于太玄殿中只提及南阳子的事情,却无人开口说辛扬的名字。吕胜叹了口气,回头瞥了眼后面殿中还在端坐的几位前辈,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到底是何滋味。“小师弟,”他犹豫着开口,斟酌一番后说道:“……辛师伯的伤势你也看了,当真没有办法?”陆正慢慢转身回来,迎着吕胜和杜洵目光,木然半晌后道:“我再试试看。”吕胜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但看陆正模样又颇有不忍,“小金子,你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好好将歇将歇……还有好多大事等着你呢!”杜洵在旁附和道:“陆师弟切莫太过伤心,南阳子老前辈虽然身殒,但为我道清门所做一切大家都铭记在心,他虽已不在,却永远活在我等心里!”陆正终于有了反应,却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僵硬的表情一闪即逝,随后他才艰难开口吐出几个字来,“大师兄,咱们走吧……杜师兄,改日再见。”陆正此刻心情沉重如山,举止有些异常,吕胜和杜洵心中了然,当下也不再多说,相互拱手道了个别,旋即便各自离去。遁光破空,长长气流横亘天幕,脚下巍巍高山雄伟起伏,只这一刻,心乱如麻的陆正突然有种想要放声大喊一吐心中压抑的冲动。他陡然加速,身形拔高直入高空,后面吕胜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喊了一声,却是刚刚开口,就被上方突然传来的高亢吼声压了下去。陆正声震如雷鸣,天幕颤颤巍巍,这一吼惊得吕胜差点坠落下去,整个道清山脉都在簌簌发抖。这一刻道情上下一众弟子皆如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停滞原地,时光仿佛就此凝固,片刻后天空龙吟长啸又如打破禁锢,一切恢复如常。吕胜身形一震,只觉得刚才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细细咂舌品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并未多想,目光只在头顶高空的陆正身上,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中无声叹息。………………晖光洒下的太玄殿前,故意落后的雷问惊、贞颖等人刚刚走出殿门,正好听到高空上传来的吼声。几人一瞬间如坠时光河流,虽然道行精深刹那转醒,但也被短暂变化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伤势还未稳定的甘叔常被李昊搀着身体,反应比他人慢了半拍,听到声音后眼前一黑,身体如受重压,差点就要倒了下去,好在李昊反应及时,法力运转下才让他不适顿消。甘叔常慢慢回缓过来,一时间神情异样,盯着天空嗫嚅道:“这,这是法则之力!”李昊闻言大吃一惊,一下怔在那里。“法则”二字可不是随意之谈,纵观过往记载,法则之力的出现都是在快要飞升的顶尖大能之士身上,当今天下从未听闻,即便刚刚过去的大战中,强如原天行和南疆兽神也都未曾展现过法则之力。雷问惊和贞颖视线交汇,一时无言,旁边赵桦神情恹恹,心事颇重,但此刻眼中精光一亮,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看来,那位南阳子果然给他留下了一份天大的福缘气运呐……”雷问惊闷声低语,声音只在几人耳间不断回响。出错了,请刷新重试